中庭院內,花樓燈市,絲竹陣陣,早已鋪好的百尺紅毯上擺放著講究的桌席。沈員外官拜工部從五品,今日壽宴來的都是達官顯貴,除了像李承璟這般身無兵權的皇親國戚外,還有像三皇子那樣急於拉攏人脈爭奪儲君之位的皇子。
所謂壽宴,不過是名利場各取所需罷了。
春芍被裝扮得像個禮物,她換上玉煙給她拿來的紗衣,跟著玉煙的指引來到中庭。
這件桃粉色紗衣與正常夏服相比較為薄透,束腰處寬而緊把盈盈一握的腰身凸顯得淋漓儘致,讓她有些喘不上氣來,不過也幸而這衣服緊,將她的傷口繃得緊緊得,疼痛感也緩解不少。
她猜得出,幽王恐怕是要將她送給沈員外。
中庭已坐滿了十之**,有不少人注意到這一襲粉衣,麵若桃紅的女子,一時投來各式各樣的目光。而那白日開口要替她贖身的三皇子李允桭目光驚豔,卻冇認出她就是春紅樓裡跑出來的那女子。
南向座靠前的位置,春芍一眼就看見了那白日救她的幽王。黑漆漆的輪車上,他一雙長腿隱藏於鎏金紋玄袍之下,座位邊正有一年輕女子為其斟酒。
想來,她就是玉煙口中幽王府唯一的侍妾雲雀了。
春芍收回目光,挺直腰身緩緩走到幽王麵前施了一禮。
“奴家春芍拜見王爺,今日多謝王爺搭救,奴家願傾儘一切報答王爺。”
李承璟緩緩轉了轉手裡的杯子,抬眼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削肩長頸,眉彎目秀,柳腰盈盈一握,薄紗長袖垂於地麵,看起來倒是低眉順眼。
但是十分眼熟。
“爺爺,今日怎麼還不回家,阿宴都等你好久啦…”
“就快啦,等我給殿下紮完這針我們就回家…”
…
他想起來了。
李承璟拿起酒杯飲酒,遮掩下唇邊的笑意。
是她啊。
男人將手裡的酒杯緩緩遞給春芍,“你若要報恩不必傾儘所有,待會兒,自有你用武之地。”
一旁的雲雀皺了皺眉,不過一個青樓女子,如何入得王爺的眼,光是站在她麵前,都能覺出一股狐媚子味兒。
春芍接下酒杯,並未急著飲下,而是規規矩矩退到王爺身後,將酒杯端在手中。
雲雀睥了她一眼,言辭間儘是嘲諷“嗬,果真上不得檯麵,王爺賜的酒,你膽敢不立刻飲下,豈不知乃大不敬!”
眼看幽王正在看她,春芍隻得嚥了咽口水,閉眼將杯中酒飲儘。
她受的鞭傷不宜飲酒,更何況這杯子是幽王用過的…她打心底是不想飲這杯酒的。
隻是酒入唇舌,她便覺出不對。絲絲沁涼入喉,滿口並無酒味,又有不知名的果子香氣充盈喉嚨。
像茶又像瓊漿。
“沈員外最講究口舌滋味,這茶果飲是用涼茶和果漿勾兌,與你傷無礙。”
春芍頷首,的確,這果飲中隻有清香,並無酒氣。
隻可惜這麼好的果飲她並冇有心情欣賞,眼下最要緊的還是想辦法留在幽王身邊。
李承璟心情看起來不錯,冇有白日裡那副冷冰冰的模樣,此時坐在椅上飲酒,眼角沾了幾分醉色,倒像是胸無大誌,隻知道風花雪月的紈絝子弟。
或許他本就該是如此清朗愉快模樣,若非當年宮中之事,他也不必在宮中瘋癲十年,成瞭如今人人口中唾棄而又畏懼的魔頭。
春芍垂眸,長長吐息,想起十年前那一幕,她總是很難控製自己的情緒。
似是注意到她的氣息,幽王側過臉看了一眼她。
“王爺,奴家覺得身子不適,請王爺容奴家回房歇息片刻。”
“嗯。”李承璟點了點頭,“讓玉煙送你?”
春芍看了看一邊正在和洛舟聊得興起的玉煙,輕輕搖了搖頭。
“不必了王爺,奴家記得路。”
她行禮過後,將酒杯放在案上,緩緩退身離開。
雲雀見她離開,這纔有些委屈地癟了癟嘴,“王爺~此女不知禮數又是從青樓處來,恐怕早已不是清白女子,王爺該不是想把她留在身邊吧。”
李承璟無心想迴應雲雀,他拿過案上她用過的酒杯轉了轉,他本是打算把她送給那個姓沈的,不過眼下,他倒是轉了念頭。
剛纔看見她的第一眼,他就猜到她的目的了。
一彆十年,看來有人和他一樣,揹負著仇恨,隱忍了十年。
中庭與後院共有兩條長廊,沈員外府的侍女們傳菜走的是另一條,而這條傍水而建燈火通明的,想來便是供客人來回走的。
春芍見這條路上並冇有人,便順著長廊走了回去。她養傷的廂房在後院偏西,想來哪裡靜辟偏遠,最適合給她這種身份低微而又需要暫住府內的人所居住。
馬上就要開宴了,春芍在西苑也聞得見撲鼻的肉香,想來是這沈員外花了大手筆,細心烹飪,用得都是名貴香料,隻怕這食材也是人間少有。
可惜她與此無緣了。
春芍歎了口氣,眉頭緊蹙,既然要想辦法留在幽王身邊,恐怕還要從他最需要的地方下手,他這個人從傳聞來說倒是冇什麼弱點,若說**更是少的可憐,身邊隻有一個侍妾恐怕也並不得寵,這樣的人要麼寡淡至極,要麼就是有很強大的野心而被他深深地藏了起來。
她更相信他是後者。
若是如此,那麼如果她能醫好他的腿,也許就有機會留在他身邊。
春芍抬起手,纖細的指下隱隱有些薄繭子,曾經爺爺逼著她學針,可如今她想學,爺爺卻不在了。
咣噹。
“誰?!”
眼見要到西苑,春芍忽然聽見身後一聲碰響,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她連忙折身繞回長廊去看,卻隻看見了一個身著黑色鬥篷的背影匆匆離去。
這,總不會是個毛手毛腳的下人吧。
她望著那人離去的背影,眼皮一跳,直覺覺得今晚要出事,雖然她不知這人是從哪個房間跑出來的,但是這裡後院四通八達,且聯通後廚,若是為了下毒…
糟了。
春芍急匆匆地往中庭折返,可這緊身的束衣因為她急步行走有些鬆弛,身上的鞭傷一下子開始疼痛起來,不由得讓她深吸一口冷氣。
中庭宴上,菜已經上的差不多,可沈員外遲遲未到。
李承璟看著桌上的駝峰白魚,並冇有什麼動筷子的想法,反倒是一旁的三皇子吃得開心。
中庭人差不多已經到齊,今日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眼下等久了尚未見到沈員外,有不少已經心生不耐,一時議論聲四起。
“太子到。”
庭內一時安靜下來,所有人起身行禮,不敢抬頭直視這位手握重權的少年人。
來者眉深眼邃,身著一襲鎏金龍紋袍,矩步引頸,昂首闊步,赫然是當今太子李允驁。
太子進門並未注意他人,隻闊步朝前走去,路過正坐在椅車上淡定喝茶的李承璟時,忽然停住腳步,轉過身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侄兒允驁見過皇叔。”
李承璟並未放下茶飲,隻是輕輕頷首迴應。
太子這一拜,反倒是讓眾人摸不清路數,眼下朝廷眾皇子正在爭相表現政績,像幽王這種經常拉攏貪官搜刮油水的人早已經聲名狼藉,被皇帝查抄都是早晚的事,哪位皇子都巴不得離他遠遠的,生怕惹一身腥,怎麼太子還對他如此客氣。
太子從始至終都冇有看過一旁的三皇子,直接坐在了南向座第一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