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同為供奉媽祖的廟宇,但相比永安天後宮,大溪口水神祠的正殿就寒酸多了。正對著門口是一座一人高的媽祖像,由於長時間缺乏養護,外表的金身已經剝落了大半。媽祖像下方的黑漆供桌上胡亂擺放著幾個乾癟的蘋果,供桌前方擺著一鼎香爐,光禿禿的冇有半點香火。
正殿的左側塞著一張古色古香的根雕茶桌,黑蛇明正大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手中把玩著一根碧綠色的茶匙,旁邊坐著一個年輕人,一臉陰鬱,是黑蛇明的兒子太子波。
駱百川快步走上前,將盒子輕輕放到黑蛇明麵前:“大仔,這是上個月新采的梨山老樁烏龍茶,拿來給你呷一呷。”
黑蛇明還冇說話,旁邊的太子波嗤笑了一聲道:“騾仔川你好會捋尾椎,不如認我阿爸做乾爹,讓我也多個細弟仔。”
“收聲啊,衰仔,阿川孝敬我是他有心,哪像你這個親囝仔,除了給林北添麻煩還能作甚!”
黑蛇明厲聲教訓了太子波幾句,轉過身來看了看駱百川問道:“大口雄是怎麼回事?你打架就堂堂正正打架,還玩起偷襲和搶東西了?”
“誒,大仔,我一直都是堂堂正正做人的好不好,大口雄那幫弱雞,十幾個人被我們五個K爆,他隻好話我們偷襲好給自己遮羞啦。”駱百川不屑一顧的說道。
“至於搶他錢包,那是因為他把錄像廳的東西砸壞了,肯定得賠償啊。”
黑蛇明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示意駱百川坐下:“能講清楚就行,我會找黑龜大仔撟這件事情,你不用擔心。”
駱百川坐下來,輕車熟路的擺弄起茶具,一杯熱茶下肚後,駱百川從兜裡掏出一捲紙鈔,放到茶桌上,客氣的對黑蛇明說道:“大仔,這個月的規費,35000元,你點一點。”
黑蛇明冇有接錢,而是盯著駱百川的眼睛,慢條斯理的說道:
“阿川仔,你地盤的生意最近越來越興旺發達了,但每次交來規費卻隻有這麼點,下麵的兄弟都有意見了,是不是下個月起,小小調整下。”
駱百川愣了一下,隨即心底燃起一番怒火。要知道,當初他拜到黑蛇明名下時是自帶地盤和小弟的,與角頭有點類似於附庸的關係,黑蛇明也明白這一點,所以規費標準訂的比較低。但駱百川錄像廳賺到錢後又額外交了一份,算下來跟彆的兄弟已經差不多。而且角頭每次有事他也是帶著小弟衝到前麵。但黑蛇明還要拿規費說事,這就有些不合規矩了。
但再不爽也不能跟角頭大仔嗆聲,駱百川摸了摸鼻子,擠出幾絲笑容道:“大仔說笑了,我那塊破地盤能有什麼好生意,還要養幾個兄弟,能交這麼多已經是儘力了。”
“乾,騙肖仔!”
一旁的太子波忍不住跳了出來,指著駱百川罵到:“我小弟阿纔在娘娘街盯了倆月了,你光一個色情錄像廳,少說一個月都有十萬元進賬,現在隻拿這麼點錢出來,當我們是白目啊!”
“太子哥,你可真是吃米不知米價啊!先不說我的店冇有那麼多進賬,一本錄像帶進價都要三百元,再扣掉人工、房租,利潤纔有多少。”
駱百川眼皮都不抬,臉上掛著三分冷笑:“仲有,你那個小弟冇拜我的碼頭,就帶著幾個三八在我的地頭攬客招嫖,你是現在給我一個交代呢,還是等明天幫他接骨啊?”
“乾,騾仔川,你威脅我啊!”太子波猛的向前探身,伸出手就往駱百川衣領上扯。
駱百川一把拽住對麵的手腕,順勢一拉,太子波腳下不穩,啪的一聲整個人跌在了茶桌上。
“乾霖娘啊,你們想造反啊,我還冇死呢!”黑蛇明一臉不渝的敲了敲桌子。
駱百川和太子波說話的時候黑蛇明一直冇有出聲,對兩個人互相嗆聲好像聽不見,隻是最後倆人動起手來,這纔出聲製止。
黑蛇明放下手中的茶匙,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對駱百川說道:“都是自家兄弟,嘴上哈啦幾句沒關係,動手讓外麵的小弟睇戲啊!我也隻是跟你商量下,又不是一定要你怎樣。不過確實有不少人跟我學舌,話你的四級片又放又賣,賺錢賺到手軟。還有你家天後宮更是紅冇冇,連加蚋那邊都有人來進香,財源滾滾啊。兄弟們顧的場子哪個都不如你,所以纔有些抱怨啦。”
聽到黑蛇明把話題扯到自家廟裡,駱百川心中冷笑,打自己四級片生意的主意還算有點道理,畢竟這個生意屬於撈偏門的,經常要藉助角頭的招牌擺平一些麻煩。但永安天後宮是家裡的正當生意,又是老媽當家做主,黑蛇明連這個都想插手,委實有些貪得無厭了,難道是自己最近表現得有些溫良恭儉,讓他覺得好欺負了。
想到這裡,駱百川晃了晃腦袋,梗著脖子語氣不善的說道:“靠北啊!哪個妖秀學喙學舌也不過腦子。我不過是進一批錄像帶賺點差價,快被他們吹成國聯老總李翰祥啦。真能賺大錢,怎會成天騎著個破機車晃悠,連個傳呼機都冇有。至於天後宮的香火旺盛,關他們吊事,那是進奉給媽祖娘娘塑金身的。哪個白目想分潤香火錢,讓他過來找我,下次開窯把他燒進媽祖像裡,這輩子香火吃個夠。”
黑蛇明其實也不太相信駱百川靠著一間錄像廳、賣賣色情錄像帶能賺錢,隻是聽下麵小弟說得多了,就想試探下,順便通過這個逼駱百川在天後宮的事情上讓步。
隻不過打死他也想不到,現在的駱百川已經不是半年前那個隻知道打架的小混混了。深受九十年代盜版磁帶光碟浸潤的駱百川,哪會老老實實批發零售賺差價,而是買了一台二手翻錄機,然後從廠家搞到原版帶子進行翻錄,形成了一個小作坊式的盜版錄像帶加工廠。
聽完駱百川一番軟中帶硬的說辭,黑蛇明出乎意料的冇有發火,反而一臉和藹的拍了拍駱百川的肩膀:“袂要緊,小可仔事誌!你先回吧。仲有,替我向芝娘問好,這個月媽祖昇天日有需要兄弟們幫手的,一定要提一提噢。”
“冇問題啊大仔,不打擾你和太子哥吃茶了,我先走,有空來廟裡坐一坐咯嘍。”駱百川客客氣氣的跟黑蛇明道了個彆,帶著兩個小弟離開了水神祠。
一直冇說話的太子波等駱百川出門了,一把抓過來桌上的錢,快速點了一遍,一臉失望跟黑蛇明說道:“加上這些,才廿多萬元,連這個月的利息都不夠付!”
黑蛇明冇有搭理他,又繼續把玩起那根茶匙。
“怎辦啊...怎辦啊,明天加蚋仔們就要過來收賬乜!”太子波碎碎念著,一邊圍著茶桌焦慮的踱來踱去。
見黑蛇明一直不迴應自己,太子波一屁股坐到對麵的椅子上,拽著他胳膊晃了起來:“阿爸,你說句話啊,明天該怎辦啊?”
“汝問我,我那會知要安怎?你偌大個人,自己做事自己扛嘍!”黑蛇看都不看太子波一眼,冷冰冰的回答道。
太子波愣了愣,隨即嘭的一聲重重跪倒在地,抱著黑蛇的腿哭嚎道:“爸誒,你不能不管我啊!加蚋仔會砍死我的!爸誒,我求求你……”
“乾霖娘咧,林北當年怎冇把你射到牆上!”
黑蛇一腳把太子波踹到茶桌下麵,破口大罵道:“彆人喚你聲太子哥,你就真當林北是皇帝了?加蚋仔的地頭你也敢去賭,還敢借馬刀債!砍死你好誒,人死債消!”
“爸誒,你就我一個仔,我要是死了,哪個給你養老送終啊!你想想辦法誒!”太子波趴在地上苦苦哀求。
“敗家仔,你今天冇看到嗎?阿爸臉都不要了,讓下麵小弟多交些規費,可是他們一個個都隻知道哭窮,而且講真的,咱們地頭的那些破場子,確實也冇甚油水可擠了。”黑蛇揉了揉眉心,長歎了一口氣,無奈道:
“真正能拿出大筆鈔票的隻有永安天後宮,但阿川仔的態度很明白啦,加些規費都差點被他指著鼻子罵,我若是再開口讓他出這大筆錢,隻會徹底談僵,畢竟天後宮的地頭還是他說了算,逼急了他帶著地盤轉投彆的角頭,就代誌大條了。”
太子波聽出來黑蛇的不爽,連忙爬起來附和道:“騾仔川那歹狗最近愈來囂張了,給角頭惹的麻煩巨多,但自己地頭的好處卻把的死死不讓我們過手,委實太冇禮數。”
見黑蛇冇有反對的意思,太子波往他身邊挪了挪,一臉熱切的說道:“爸誒,天後宮的地盤,看似在我們碗裡,可是筷子卻被騾仔川拿著。不如再考慮下環南會那邊,他們的大佬不倒通上次不是講了,隻要我們把天後宮這片地盤讓給他,我的那筆賬他來頂。”
“不太好吧,畢竟是自家兄弟。”黑蛇明有些猶豫不定。
“爸誒……”
“收聲,讓我想一想!”
正殿裡陷入一片沉寂,過了片刻,黑蛇明給自己點上了一根香菸,眯著眼半躺在椅子上,緩緩地說道:
“你去環南會找不倒通,告訴他,天後宮的地盤可以讓給他,但是,除了頂那筆賬外,這兩天讓他想辦法把駱百川做掉。”
“啊,什麼?要做掉騾仔川?”太子波吃了一驚,他冇想到剛纔還一副婦人之仁的老爸,突然就轉變的這麼臉黑心辣。
“波仔你記住了,要麼不做,做了就要做絕。既然找機會搶了彆人東西,就不要在給他機會搶回來。”黑蛇明拍了拍太子波的肩膀,循循教導道:
“放心,環南會肯定樂意把天後宮的前主人連根拔掉的。快去吧,省的夜長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