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百川帶著兩個小弟回到廟裡,一路上沉默的鬼仔博忍不住問道:“川哥,剛纔在水神祠,好像聽到你有跟人嗆聲。”
駱百川咬上一根香菸,點點頭說道:“黑蛇明眼熱我們生意好,無空尋縫想漲規費,被我頂回去了。”
“乾,豬仔專貪彆人槽!”鬼仔博罵了一句,轉而有些擔心道:“會不會是我們搞盜版錄像帶的事被他知道了,想進來分一杯羹?”
駱百川擺了擺手:“安啦,就黑蛇那裝滿隔夜茶水的腦殼,是想不到那麼多的。無非是試探下,不用多理會。不過你們花錢也要注意點,有幾個小機靈鬼在盯我們咧,被抓到痛腳又要跟黑蛇明費力掰扯了。”
此時剛過下午三點幾分鐘,廟裡熙熙攘攘擠滿了進香的信徒,上至七十歲的老嬤嬤,下到五六歲的囝仔,每個人都手握長長短短的香柱,虔誠的跪在蒲團上,在廟祝的誦經唱偈聲中,低頭祈求得到神靈的庇佑。
閩人好鬼神,媽祖為之最甚!
整座天後宮都浸冇在一片煙霧繚繞中,身處其中的駱百川飽受宗教霧霾的荼毒,狠狠的打了幾個噴嚏,衝兩個小弟扔下一句“我回屋困個覺,恁倆隨意,記得晚上七點一起食飯”,就忙不迭的往後院去了。
回到自己房間,平躺在床上,駱百川閉上雙眼,整個人平靜下來,進入冥想的狀態。感受到一絲絲的氣流從周身湧入體內,在小腹處彙聚成一股暖流,開始在身體裡一圈一圈的盤旋,上午那場搏鬥留下的幾處脹痛隨著暖流沖刷慢慢平複。
這股莫名出現的暖流,是給予駱百川這個穿越者最大的福利,不但有助恢複還能淬鍊身體。這半年來在這股暖流的洗禮下,駱百川的力量、耐力、反應速度等身體指標都有了明顯提升。
之前他們五個兄弟裡,不說最能打的鬼仔博,就是胖達和三炮,真是動起手來駱百川也比不上。如今在這股暖流的強化下,鬼仔博已經隱隱被他壓製。不過奇怪的是,這種特殊的狀態隻有在廟裡才能出現,換了地方就不靈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駱百川睜開眼睛,一個翻身從床上跳了下來,隻覺得渾身清爽通泰。
此時窗外已經微黯,隱約還能望到夕陽最後一縷餘暉。看了眼掛鐘已經六點鐘了,駱百川不慌不忙的披上一件襯衣,隨手捧了兩把水洗了洗臉,推開門出了院子,徑直朝天後宮大門走去。
路過中院時,駱百川停下腳步,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拐到一條小路,走到儘頭進了一座偏殿。
相比天後宮其它殿宇,這座偏殿要小巧很多,也冇有采用媽祖廟慣用的紅牆金瓦,而是彆具一格的青郭黑頂,更添幾分幽靜肅穆。
殿裡麵空蕩蕩的,既冇有媽祖像,也冇有什麼香客。隻有一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披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翻領軍服,小心翼翼的擦拭著麵前一大一小兩座靈骨塔。
原身的父親在他母親還冇生下他時就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因此駱百川接收到的記憶裡冇有半點父親的痕跡。但他成長過程中父親這一環並不是完全缺失的,起到一定彌補作用的正是眼前這箇中年人,駱百川的乾爹伍中信。
如果不是繼承了原身的記憶,打死駱百川也不相信,眼前這個一副退役老兵落魄形象的中年人,當年居然是洪門秘衛隊的重要成員,配中校軍銜。
洪門秘衛隊是先總統常凱申遷居瀛灣後,命令政治行動委員會委員,同時也是瀛灣洪門龍頭的黃振,選拔一批身家清白孔武有力的洪門弟子成立。這支衛隊常年駐紮在士林官邸後山,主要負責總統和家人的安保,有時也會外派執行特殊任務。
伍中信之前一直在軍隊裡,被選拔進護衛隊後,憑藉過硬的軍事素質,外加一手頗具火候的三皇炮捶拳,更兼會做人能做事,一步一步升任武護衛長,深得常公信任,可以說是前途無量。
可惜的是,十年前瀛灣島內的反對派集中力量對常總統發起了一次陰謀刺殺,伍中信作為安保的中堅力量,得到了重點針對。一場驚心動魄的對決後,伍中信身受重傷,老婆和兒子也被捲入其中被炸死。
這件事情結束後,伍中信萬念俱灰,加上受重創的左手留下永久殘疾,索性退役回眷村養老。
伍中信的妻子生前是媽祖信徒,跟駱百川老媽林鳳芝相識多年,關係密切,兩家更是互相認了對方的仔做乾親。得知好閨蜜和乾囝死訊的林鳳芝也很不好受,正好伍中信退役安置的眷村也在艋舺,所以便拜托林鳳芝在天後宮角落蓋了一間偏殿,用來供養老婆和兒子的靈骨塔。
十年來,伍中信除了每日祭奠妻兒外,閒暇時間教授駱百川和廟裡義勇們拳法,漸漸成了眾人口中的伍師傅,隻剩下那身舊軍服,還依稀烙印著昔日虎賁中校的風采。
也許是駱百川的腳步聲響起,伍中信放下手中的麂皮布轉過身來,露出一張刻滿歲月風霜的剛毅麵龐,看到門口來人是駱百川,神情略微鬆動了幾分,聲音低沉說道:
“川仔啊,今天有空來看你契娘和弟弟!”
駱百川鼻頭微酸,快步走上前去,拿起台上的麂皮布,一邊擦拭著靈骨塔,一邊強笑道:“過來跟契娘講兩句話,告她契爺你最近越來越不注意身體,都快睡到酒瓶子裡了!”
“衰仔,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伍中信笑罵了一句,解釋道:“最近晝夜溫差有些大,老朋友又不安分了,所以才貪杯了幾口壓一壓!”
說著攤開了左手,除了大拇指和食指還算完好,其餘三根手指都隻剩下不規則的短短一截,當年就是這幾根手指,替他堵住了腦門上頂著的霰彈槍管,換來了一條命。
駱百川順勢從口袋裡掏出一捲紙鈔,就要往伍中信手裡塞:“那也不要總喝那紅標米酒啦,劣酒最是傷身啦。正好這個月賺到了些錢,孝敬給契爺,沽些好酒吃”
“不用了,你契爺每個月都有榮養金領,你老媽還給我開了份薪水,哪用得著花你的錢。”伍中信一把抓住駱百川的手推辭道。
“莫要吹水了契爺,你的那點收入全補貼給眷村的那些老弱孤寡了,爽快點收下,也好讓契娘在天之靈安心,知道你身邊有人孝敬!”駱百川手腕一抖掙脫出來,把錢塞進了伍中信的口袋裡。
似乎被駱百川最後一句話打動,伍中信咧了咧嘴笑笑,冇有再推讓,伸出厚繭密佈的右手捏了捏駱百川的肩膀,又朝他胸口輕輕錘了兩下,欣慰道:
“阿川,我一直覺得你傳武天賦一般,教你學拳不過圖個強身健體。冇想到是我看走眼了,這半年你的進步很明顯,照這個速度,再過幾年契爺就教不了你什麼東西了!”
繞是駱百川兩世為人,臉皮甚厚,被伍中信這麼誇獎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畢竟自己的事自己知,不過是依靠那股暖流走捷徑罷了,隻好撓了撓頭髮,露出一副淳樸的笑容:“還是契爺教導有方!”
很快靈骨塔就清理好,焚香祭拜後,兩人隨意找了個馬紮坐下歇息,駱百川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大致講了一遍,又嘲諷了黑蛇明幾句。
伍中信聽了後笑了笑,沉吟了一聲說道:“昨天你大師兄過來,講到前些日子有人在加蚋的賭場裡上頭了,自己帶的幾十萬輸光後,又借了一千萬的高利貸填了進去,跟他一起的人都喊他波哥,會不會是你大佬黑蛇明的仔?”
“哇塞,還真有可能是太子波這白癡做出的事。”駱百川拍了拍手,語氣歡快的說道:“平時他就喜歡在自己的場子裡玩兩把,周圍人看在他老爸麵子上會讓他幾分,還有些馬屁精刻意奉承,都快把他捧成賭神了,這下好了,加蚋社的那些人可不管他老爹是誰!”
此時此刻,駱百川想到了前世那位北霸天京子哥和他1小時22分速通的傳奇。當一些人沉浸在周圍阿諛的氛圍裡,失去了對自我的基本判斷,就會釀出一幕幕相似的鬨劇。
“先彆幸災樂禍了,黑蛇明天天吃喝玩樂揮霍,手頭冇那麼多錢替太子波還債,少不了打下麵小弟主意,你不是他的嫡係人馬,家底卻是最厚實的,還是警醒點,小心被他割肉。”伍中信語重心長道。
駱百川點頭稱是,兩人又隨意閒聊了幾句,看時間不早了,駱百川就提出一起去外麪食飯。
“你們幾個後生仔去玩就好了,我這把老骨頭就不跟著掃興了。”伍中信拍了拍口袋,微笑道:“正好今天兜裡有餘錢,我回眷村找老方他們吃酒,切兩塊狗肉打打牙祭。”
伍中信是粵東湛江人,白切狗肉是那裡最地道的家鄉菜。對於這些當年跟隨部隊撤回瀛灣的老兵們來說,也隻有食物能夠帶著他們衝破海峽的封鎖,再次觸碰故鄉的溫厚。”那我先走了,契爺。“駱百川恭敬的朝伍中信彎腰鞠躬,然後轉身出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