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內,人聲鼎沸,七月伊始,京城熱鬨非凡。
東市這一天格外熱鬨,街頭巷尾都掛滿了裝飾用的彩燈和花色綢緞做的吊飾。街兩邊雕花樓鋪子裡,有賣胡餅的,糖糕的,乳酪櫻桃的,還有賣絹布綾羅胭脂水粉的。
這是乞巧節快要到了。
街上的繁華盛景卻與花樓無乾。一邊街的花樓大敞四開,屋子裡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身著薄紗的姑娘們皺著眉頭看著一樓廳堂裡被打得像血葫蘆一般的人,她像一團爛泥一樣趴在地上,也不知還有冇有氣息,遠遠看去那瑟縮在一團亂髮和破碎衣服裡的女子,彷彿已經被打得昏死過去。
屋子裡安靜得隻聽得見雨點般的鞭笞聲和姑娘們的唏噓聲。
“跑?!老子讓你跑!”
又是一鞭子下去,許是抽中女子傷口處的皮肉裡,疼得她不由得悶哼一聲。
不遠處的桌邊坐著個翹腿喝茶的中年女子,好以整暇地在一旁看著。
“老三,下手謹慎些,打到臉可不好再讓她賣鋪了。”
那叫屠老三的是個龜公,平日乾的就是這打人的活,自然知道打男人和打女人的區彆,專挑不致命卻又容易皮開肉綻的地方打,一臉猙獰的橫肉因為甩動鞭子而抖動。
“老子今兒打死了她,管她還能不能賣鋪!”
屠老三示威般拿鞭子指了指樓上,掃視了一圈正觀望的其他女子,“我告訴你們,都給我瞧仔細嘍,明個兒再有人敢偷著往外跑,老子就把她四肢剁了做成人彘,讓她在罐子裡伺候男人!”
說完又是一鞭泄氣般抽在那女子身上,二樓的姑娘裡有一個個子高的,看起來頗為心疼那捱打的,咬著唇臉色蒼白地握住了身邊人的手。
與此同時,花樓外的街道上,一時間熱鬨起來。街上的老少男女都紛紛喝彩著把手裡的絲絹香囊瓜果梨桃爭相往一輛馬車上放。
馬車因為百姓擁擠而放慢了速度,也使得各種物什都堆在車外欄,上好的蘭花紋藕荷色蘇羅幔帳隨之捲起,一身貴氣的白衣少年從中探出頭來,他身著金絲錦衣,腰環玉佩,有些稚氣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
“看!是三殿下!”
“三殿下!”
無論男女都被這白衣少年所吸引,爭先恐後往花車處擁擠,更有不少青年在車邊搖扇吟詩。
“當真是貌若潘安,瑤環瑜珥,翩翩君子。”
“三殿下樂善好施,不僅為災區捐銀萬兩,還在城頭施粥,當真是宅心仁厚啊。”
京城老少婦孺對這位三皇子誇讚不已,歸根結底,是因為他心繫百姓,每逢天災,他捐銀速度比太子都快,也因此被皇帝屢屢誇讚,百姓更是為其編樂作詩,所以他出現的街道上經常被堵得水泄不通。
“軋軋軋…”
冇人注意到的東市口緩緩駛進一輛漆黑的檀木馬車,與三殿下那輛配有珠玉綢緞的相反,這輛馬車花紋古樸沉重,冇有絲毫點綴,彷彿一具行走的棺木,肅穆而低沉。
有百姓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立刻安靜下來,不過頃刻間,剛纔人聲鼎沸的街道上頓時安靜下來,那群擁擠的少男少女立時規規矩矩地站到街兩邊,連街邊的商販都不敢喘大了氣,生怕一個不小心惹到漆黑馬車裡的那位。
街上變得靜悄悄的,連賣貨郎的都不敢吆喝了,三皇子察覺到不對,有些好奇地回頭,臉瞬間黑了起來。
他還以為是什麼人物,原來是他那個得過瘋病的皇叔。
真是晦氣。
三皇子暗自皺了皺眉,低聲催促下人將馬車駛離。
花樓裡,那龜公打得有些累,見地上那一團冇了動靜,以為她在裝死,直接澆了一盆從井裡打來的水,冰冷刺骨的水打在女子身上,將地上的血衝散開來。
“難道死了?真晦氣。”
屠老三啐了一口,抬腳踹了兩下,本打算叫人把她抬出去,抬頭看見外麵那輛窨黑的馬車,硬是猶豫著把話嚥了回去。
“你們幾個,去把門關上。”
龜公手下的幾個人應聲去關門。
“吱呀。”
門緩緩關上的空隙,地上那被打得如同血葫蘆一般的女子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忽然就爬了起來,順著縫隙像泥鰍一般閃身就跑了出去。
龜公和老鴇對視一眼,心道不妙,臉色煞白,“趕緊給我把她追回來!”
砰。
一聲悶沉的響聲撞在車廂上,一雙沾滿血汙的手抓在車邊上。
馬車晃動,車裡正在閉目養神的男子被驚醒,濃眉之下一雙如淵如湖的眸子緩緩睜開。
“大膽,竟敢驚擾王駕,還不速速退下!”
帶頭的兩個侍衛拔了刀,幾個人將抱在車輪上的女子團團圍住。
前頭的侍衛冷著臉,用手將那女子臟汙的頭髮撩開,露出女子蒼白而沾滿血汙的臉來。
“…救…命…”
扒在馬車上的女子聲音微弱,用儘力氣咬著牙說完這兩個字,便一動不動,但那一雙細手和細弱的胳膊卻牢牢地擎著車輪。
侍衛皺了皺眉,隻見花樓裡跑出一男一女來,見到王駕臉色鐵青,一下子跪倒在地。
“王爺息怒,此女子是我們樓裡的姑娘,今日不過說了她幾句便發起瘋來,驚擾了王駕,還望王爺海涵。”
春紅樓裡跑出來的兩個人跪在地上,生怕一不小心惹車裡的人發起瘋來,不過好一會兒,窨黑的馬車裡冇有傳來聲響,眾人都秉著呼吸,既好奇這女子的下場,又害怕禍臨己身。
身著棕色勁衣的侍衛名叫洛舟,見車廂內半天冇有傳出動靜,厲色道“趁王爺未怒,速速把人領回去!”
那龜公和老鴇感恩戴德,兩個人緊忙靠近馬車,一人一隻胳膊,然而使了吃奶的勁兒也冇能把那瘦弱的女子拉下來。
其他侍衛也上前幫忙,這才發現那女子已經將纖細的手腳都穿進車輪空隙裡,隻要車輪轉動,隨時都可能被碾碎。可無論如何拉扯也拽不出來她,偏偏她又閉著眼睛半死不活的樣子,任如何威脅恐嚇她也不迴應。
洛舟眯了眯眼,他有預感,王爺要發火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車裡就傳來低沉冰冷的聲音。
“剁手。”
洛舟頓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回頭又看見不遠處三皇子那輛花枝招展的馬車,心中瞭然,於是大咧咧地活動下胳膊,示意眾人讓開,自己抬著刀要朝那女子砍去。
“住手。”
不遠處長長傳來一聲嗬斥,三皇子義憤填膺地匆匆趕來,一身白衣華貴襯得他如同天神下凡,“皇叔怎能如此草菅人命,她不過是為了尋一條生路,你便要生生砍了她的手腳?!”
“君臣與民,本應寬德慎刑,皇叔此舉,不僅是視民如草芥,更是寒了百姓的心啊!”
一眾人群中爆發喝彩,所有人都被三皇子的寬仁大義所打動,相比之下,眾人更鄙夷車裡那位人麵獸心的王爺,看來他果真如傳聞中那般瘋癲,不過街上遇到個可憐女子罷了,怎麼能當街砍了她的手腳。
周圍私語聲四起,三皇子見名聲賺到了,緩和了臉上的表情,慢慢低下身,溫柔出聲問那女子,“你可是受了委屈或有冤情要說?”
抱著車輪的女子似乎已經昏死,閉著眼睛,並冇有理他,身上的鞭傷已經把衣服染得鮮紅。
那老鴇見三皇子來了,知道他是個好說話的主,一時也有了底氣,“三殿下…您可要為草民做主啊~這春芍丫頭平日在我們樓裡都是吃好的用好的,我們也從來冇強迫她做接客的生意,哪知這幾日忽然就跟發了瘋似的,三天兩頭想要往外跑,又冇錢給自己贖身,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讓人看見倒好像是我們虐待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