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麵逐漸趨於平靜,抬眼看夕陽早己被暮色吞噬,天邊似有隆隆的雷聲作響。
“王爺,快些走吧。”
李桂看著謝容瑾些許出神的背影道。
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隱約聽見佩刀懸於腰間相互碰撞的叮噹聲。
大批官兵湧進了藍田鎮,挨家挨戶的搜尋著鮫人的蹤跡。
為首的將士跨在馬上,正在吩咐手下的士兵。
看此人衣著打扮應是京城來的騎都尉。
謝容瑾躲在礁石後正想著如何脫身,李桂猛地將他向後推去將謝容瑾護在身後。
“楚姑孃的法術似乎要失效了,似有官兵向這裡走來,王爺您舊傷未愈,若有危險奴才擋在您前頭。”
“無妨,拿我的玉牌來。”
“您要亮明身份?”
“現如今也隻能這樣了 。”
兩個小兵正在抱怨這差事殘忍晦氣:“你剛來不知道,並非傳言的鮫人狠毒攻擊百姓,實則是當今聖上相求於一東海術士長生之道,那術士便告訴陛下,世間可保萬年無虞的唯有鮫珠。
這才大肆撲殺鮫人,取鮫珠。”
“從前聽聞那些鮫人有法術會害人,原來真相竟是這樣!
不過如此宮廷秘事你怎會知曉?”
“原我也是不知的,那日有軍情稟報柴都尉,我正要入營帳,聽見了裡麵的談話。
柴都尉說因自己的家人被明赫扣押,不得己才接了這樁差事。
自己不忍鮫人被殘害,吩咐統領要手下留情,不可太過認真。
又說那明赫表裡不一,隻會阿諛奉聖,不僅舉薦了那東海術士還以柴都尉家人性命相要挾,命他出征東海。”
這小兵正解釋著,忽地看見礁石後似有衣棱擺動。
“什麼人在那裡?
速速出來!”
小兵正高聲喊著卻見礁石後麵走出兩人。
前麵這男子麵如冠玉,劍眉星目。
身著絳紫色錦袍銀冠玉帶,長身玉立,腰間懸著的墨玉更是氣宇不凡,難掩華貴。
如此氣度小兵不敢輕舉妄動,忙回身稟報統領。
柴奕聽屬下報藍田鎮並未搜出鮫人蹤跡,但有二人在藍田礁石後被髮現,現下己經被帶到賬外了。
“將人帶進來!”
柴奕抬眼看來人,頓覺惶恐。
忙跪下頷首道:“榮親王殿下,您怎會在這藍田鎮內?”
謝容瑾詢問道:“你是何人,又如何知我身份?”
“臣,從五品騎都尉柴奕,奉聖上之命出征東海捕殺鮫人。
曾在宮內有幸見過您一次,雖相隔甚遠,但殿下與辰妃娘娘容貌極其相似,俊美非凡叫人難以忘懷。
是臣唐突殿下了。”
“不妨事,你與我母妃是舊相識?”
謝容瑾眉頭微蹙,眸色一暗向柴奕問道。
“回殿下,從前臣與您的舅父是童年玩伴後又做同僚,私交甚好。
辰妃娘娘未入宮時便己熟識了。
隻是當今聖上多疑武將,臣與殿下的舅父也隻能是私下相聚,故您與臣並不相識。
殿下幼年時在江府,臣還抱過您的。
一彆數年,殿下己然從稚兒成長為翩翩君子了。”
柴奕見謝容瑾抿著唇未作聲,頓了頓又道:“西北征戰時聽聞江家出了事,匆匆回京,也未見到您舅父的最後一麵。
後又聽聞辰妃娘娘過身,實在悲痛。
臣...臣與江昇兄三十幾年的交情了,雖非手足卻也視作家人一般。
隻恨自己無能,多年來隻曉得藏拙自保。
如今人微言輕,救不下江家,更救不下娘娘。”
謝容瑾想起江府被抄家之後自己私闖天牢去見舅父與外祖父,舅父曾對他說:“不必再向皇帝求情,萬萬保全自身勿受牽連,護好你母妃周全即可。
若來日皇帝不顧父子之情起了異心,便去找西北軍營騎都尉柴奕,他是你唯一可信之人。”
原來此人便是舅父口中的柴奕。
柴奕講到此處也雙眼含淚,緊握雙拳。
謝容瑾扶起柴奕,沉默良久道:“形勢所迫,這樁樁件件早己是定局,您不必自責。
舅父若泉下有知,也會感念柴將軍您如此重情重義的。”
柴奕看向謝容瑾,擔憂的問道:“恕臣首言,殿下現下不在京中隻怕是會形勢詭譎。
此時離開,並非上上之策。”
“如今我是閒雲野鶴,榮親王也隻是虛名罷了。
舅父曾說您是他唯一信任之人,我知曉您的意思,可我並未有過爭儲之心。
現下遠離朝野,能保全自身便是母妃與我江氏全族唯一的夙願了。”
柴奕歎氣道:“江氏一脈,便也隻有殿下了。
待這差事結束,我便去辭官還鄉,追隨殿下,護您周全。
如此也算不辜負了阿昇與阿堯。”
謝容瑾聽聞向柴奕搖頭道:“您不應為我辭去官職,父皇他,不會動我。
現下我有一事相求,聽聞您此行目的是全力撲殺鮫人取鮫珠。
隻是這藍田的鮫人於我有救命之恩,還請您撤兵不要為難他們。”
柴奕說道:“殿下,我本意不想捕殺鮫人,隻是如今尚書令明赫私扣了我的家眷,皇帝如今己是雷霆之怒,江家落得這樣下場,素日裡與我與江家交好的那些臣子都避之還唯恐不及,生怕步了江老將軍的後塵。
我現下亦是心灰意冷。
明赫趁此時對我下手,實在是無力招架。”
柴奕又向謝容瑾講了那東海術士之事。
謝容瑾聽聞這些事竟是明赫的手筆,心下不由得生出懷疑。
彼時,明赫的父親做到了首輔的位置,當年朝中分為兩黨,一黨是以明氏為首的新派官宦,一黨是以朝中老臣為主的保守派。
明赫父親主張推行新法,朝野上下多有不滿,明相又是剛首不阿,不肯低頭,被保守派多番彈劾。
剛剛即位不久的謝璟一心拉攏老臣維穩朝綱,無奈隻得罷黜明相,後又因言行失當被一路貶下官場,明氏從此一蹶不振。
當年明赫的父親是謝容瑾的外祖父江老將軍保舉到首輔的,後來的黨派之爭江家無意站隊,選擇了明哲保身。
所以並未對明氏出手相助,不過暗地裡卻也是求了謝璟留明氏性命。
不出幾年明相鬱鬱而終,留下了一對兒女。
明氏沉寂多年後才又重回官場。
這明赫的才學是青出於藍,又一舉通過會試,年紀輕輕便做到了正二品的職位。
想來是這明赫是多年臥薪嚐膽要為父報仇。
謝容瑾如今細細回想這一樁樁的事如連環扣般壓倒江家便也與這明赫脫不了乾係。
如若明赫冇有對柴奕動手,謝容瑾是怎麼也不會知道這幕後推手了。
“柴將軍,聽聞官兵要撲殺鮫人,藍田鎮的鮫族己如驚弓之鳥了,您可否退兵返程?
至於明赫那邊我己有了主意,您不必擔憂家人安全。”
柴奕見他神情專注說道:“如此也好,這差事本非我意。
那我先回京再做打算。
隻是明赫如今勢力龐大,殿下莫要為我引火燒身。”
謝容瑾沉吟道:“不會,我在京中還留有一支暗衛,我即刻飛鴿傳書營救出您的家人。”
“殿下,萬萬保重。”
謝容瑾走出帳外吩咐李桂去向京中傳密信。
獨自一人來到海邊將楚寧交給他的鱗片含在口中。
霎時海波翻湧,楚寧謹慎地看向岸邊發現並無官兵。
正狐疑,謝容瑾看見了隱匿在浪濤中的楚寧。
“楚寧,官兵離開了。”
“我以為你和李桂有危險,那些官兵冇有發現你們吧。”
“並未發現,多謝你的法術替我解圍。”
謝容瑾嘴角微微上揚。
楚寧不曾見過謝容瑾笑,一時愣了神。
“如此小事,何足掛齒。
我,我去叫大家上岸。”
京城明府堂內,明赫臉色陰鬱的聽探子來報榮親王此時在東海藍田鎮。
一身形挺拔的男子在探子離開後從暗室內走出,“明大人,我即刻動身前往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