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世事翻覆如波瀾

葉風揚走在去集市買藥的路上,心底有些犯難。

常言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是有人發覺他身懷钜款,豈不是會遭受無妄之災?

因此他異常的小心,將那裝著銀錢的破布口袋塞進褲腰帶內側,貼身而放,這才稍稍心安。

桃源村依山傍水,物產豐饒,村東還有一個水路碼頭,集市就在碼頭附近,南來北往的商販多聚於此歇腳,雖然趕不上縣城繁華,但也算熱鬨。

卯時未過,朝陽初生,碼頭沿岸人聲鼎沸,人流如織,各色商販正熱情的叫賣貨物,葉風揚東看看西瞧瞧,小臉上洋溢著歡快的笑容,未過多久,他輕車熟路的來到一家藥鋪。

藥鋪的錢掌櫃正無聊的伸著懶腰打著哈欠,瞧見有客人來了,立馬收斂睏倦的模樣,正襟危坐。

見來人是葉風揚,錢掌櫃冇好氣道:“你這小皮猴子,今日怎麼不去王員外那做工,跑我這來嬉皮笑臉。怎麼?又想賒賬抓藥?我可告訴你,若不將十個銅子的欠賬給平咯,這藥你想都彆想!”

葉風揚白了他一眼,從腰帶內側掏出破布口袋,摸出那塊一兩碎銀,旋即又將破布口袋勒緊收好。

他將碎銀拍在櫃檯上,昂首挺胸瞪著錢掌櫃問道:“這些夠不夠平賬?”

“這是?”錢掌櫃拿起碎銀,又是掂量,又是聽響,見碎銀是真銀,神情有些驚奇。

“小皮猴子,你哪來的銀子,該不會是……”

錢掌櫃從腰際伸手向前一掏,模仿扒手動作,神色有些猥瑣,模樣很是滑稽。

“呸!”葉風揚不屑道:“小爺我行得正坐得端,纔不會乾這缺德事!”

“實話告訴你,有位老闆托我替他跑腿買藥,這是那位老闆的銀子,我隻不過拿‘些許’跑腿費罷了。”

錢掌櫃恍然道:“原來如此。你且說說那老闆都要些什麼藥?”

葉風揚輕笑:“我說了怕你記不住,你先拿筆記下,我再一一告訴你。”

錢掌櫃似乎知道葉風揚過目不忘的本領,也不托大,拿起紙筆開始記起那一味味藥,足足記滿兩張大白紙。他不禁有些咋舌:這老闆要這麼多解蛇毒的藥作什麼?直接找大夫看症下藥,開兩道藥方抓兩副藥不就完事了?

有錢不賺是傻子,錢掌櫃也隻是想了想,並未多言,他忙裡忙外將那些藥全都準備齊了,他又貼心的幫葉風揚準備了兩副清肺止咳的藥方,分開打包後,開始算起賬目來。雖然藥類數目眾多,但都是尋常藥材,並不算昂貴,一共四百多文錢。

葉風揚得知餘款,又要了一根價值五百文的山參,剩下的幾十文他打算張羅一桌酒菜,而那五兩銀錠,他還是覺得受之有愧。這跑腿費,能幫母親買藥,甚至還能買到上好的補品,他早已心滿意足了。

忙好一切後,葉風揚揹著一大筐藥材,左手提著兩瓶本地特產桃花釀,右手提著滿滿噹噹的食盒,腳步輕快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另一邊,在葉風揚出門采購後,老人也出了門,家中隻有葉母一人,卻來了幾位不速之客……

葉母休養了幾天,身體狀態稍好幾分,就閒不住得做起了家務,待她清掃完了院子,便在院中看向牆角的那兩株結滿果實的桃樹怔怔出神。

她喜歡桃花,於是丈夫就在院子裡種了兩株桃樹,桃樹與葉風揚差不多歲數,如今亭亭如蓋,結滿了飽滿的果實。她忽然想起丈夫與她約定,很快就會回家陪她一道觀賞桃花。

春日桃花開,年複一年開了三遍。三春桃花,一遍美過一遍,她獨自將美景藏進心裡。

她怨怨艾艾地想道:不知明年桃花開時,這個冤家會不會回來赴約。

忽然一陣陰風襲來,吹散了她的思緒,吹得她睜不開眼。

待她拂去眼前的風沙,卻看到自家院內,正站在四個衣著古怪、身型各異的怪異男子。

這四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身型各不相同,卻有一個共同點。

他們都戴黑漆漆的詭異羊角頭飾,似乎是某種身份的象征。

葉母雖然害怕,但還是故作鎮定,沉聲問道:“不知各位來我家中有何貴乾?”

四人卻無一人理會她,幾道淩厲的目光越過她看向了廚房,似乎廚房裡藏有價值連城的寶藏。

胖子忽然向瘦子問詢道:“老三,那人真就藏身此處?”

瘦子抬起手臂,從他袖中鑽出一隻金色茸毛的小老鼠,金毛鼠爬到瘦子的手心,昂首嗅了嗅周遭的空氣,旋即對著廚房那邊吱吱叫個不停。

矮個見狀肯定道:“老三這隻尋寶鼠嗅覺敏銳,它聞過那人的血肉之味,千裡追蹤便不在話下,此處必有那人蹤跡。老二老四,動手!”

胖子和高個聞令而動,隻見他們揮袖之間,便有勁風裹挾一團“黑雲”和一團“白雲”罩向廚房,葉母看得觸目驚心,細看來,那團“黑雲”其實是無數可怖的飛蝗,而“白雲”則是成群結隊的白蟻。

此刻飛蝗群和白蟻群包圍了廚房,數息之間便將房屋摧毀,如果廚房裡有人,那後果不堪設想!

“竟然不在此處。”矮個一聲冷笑,轉頭看向葉母,威迫道:“愚婦,還不快將那個老頭行蹤如實道來。”

葉母不過是個三十出頭的村婦,哪裡見過這種奇人異士,早就嚇得六神無主了,癱坐在了牆角。

矮個見她沉默不答,神情不耐,眼中閃過一絲陰冷,他抬手間,一道黑影蜿蜒而下,落在地上。

“救命啊!救命!”

葉母瞳孔一震,迎麵而來是憤然而起的蛇頭,伸張到誇張弧度的血口,以及尖利的毒牙,隻在她眼前那麼一晃,緊接著頸側傳來一陣劇痛,尖牙深深地刺進她的血肉。

葉母猛烈地顫抖了一下過後,僵直著身體,蒼白的麵容瞬間佈滿了汗珠,鑽心的疼痛讓她不由自主的倒在了冰冷的地麵,想掙紮,手腳卻麻得不受控製,想叫喊,喉嚨卻啞然失聲,蛇毒很快擴散,葉母寫滿懼色的瞳孔漸漸失去了神采。

附近的村民聞聲陸續跑出家門,見此情景,就近抄起鋤頭、犁耙、擀麪杖、燒火棍等各色“武器”前來驅趕這群麵色不善的不速之客,他們渾然不知這四怪人的可怕之處,隻當是四個漢子闖入孤兒寡母家中欲行不軌之事。

突然,一群飛蝗迎麵向他們飛去,人群中陸續有人中招,傳來聲聲慘叫。

那些被飛蝗蟄咬的村民,起初隻覺身體疼痛酥麻,還冇來得及做出反應,便有更多飛蝗反覆蟄咬,他們手腳逐漸麻痹,紛紛倒地不起,而後更感到鑽心蝕骨的疼痛,似是飛蝗在啃噬他們的血肉一般!

胖子一聲冷笑,他豢養的飛蝗可不是吃素的,更愛吃新鮮血肉,這烏泱泱看似氣勢洶洶的一群村民不過是待宰羔羊,全都是飛蝗的補品罷了……

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味和慘叫聲,葉風揚見狀神色钜變,原本輕快的步伐更快了。

映入眼簾的情景一如人間煉獄,前幾天還笑著打招呼的鄰裡們,很多熟悉而親切的麵孔全都倒在了他家門前,或是呻吟,或已無聲息,變成一具具麵無半點血色的乾屍!

葉風揚瞳孔一縮,許多村民身上竟然蠕動著一些呈現黑紅色的胖蝗蟲,其中有些還像蚊子一樣,正在吸食他們的精血,此情此景令人生畏。

葉風揚透過破碎的院門,看見躺在地上一動冇動的母親和站在自家院裡的幾個怪人,他神色钜變,又驚又怒,眼裡燃起熊熊怒火。

“哪兒來的一群狗賊!”

“啪嗒!”

酒水菜肴灑落一地,葉風揚大步流星,順手抄起一根鋤頭,向四怪人衝了過去。

“敢罵老子?”

胖子也聽到叫罵,一眼望去原來是個少年,他神情猙獰,正要出手,忽然耳膜巨震。

“蛇蟲鼠蟻,好一群畜生!爾等如此草菅人命,難道不怕遭天譴麼!快快出來受死!”

空中傳來滾滾震雷一般的暴喝,衣衫襤褸的老人踏空而來。

白髮白鬚迎風烈烈飄揚,此刻老人白眉倒豎,滿臉怒容,抬手間,附近的石塊紛紛飛起,在空中彙聚成了一塊巨大的頑石,朝著院落裡的四怪人砸去。

轟得一聲巨響,那四人此前落腳之處留下一個插著頑石的深坑。

葉風揚被巨震震倒,揹簍中的藥材撒了一地,他撣開煙塵,卻看到那四怪人分立在院外,雖然神情狼狽,但未曾受傷,此刻他們正低聲交流。

“這老頭不是中了老大的千蛇碎魂毒了嗎,即便冇受致命重傷,也該氣脈阻絕,短期內難以恢複實力啊!”

“此前他被我等追殺得落荒而逃,如若還有此等實力,那他為何要逃?”

“莫非他在此處設下埋伏,引誘我等上鉤?”

矮個暗自分析手下兄弟的話,心念電轉。

若非此前投毒成功,以他們四人的實力自然不敢捋其虎鬚,可正因投毒成功,才換來老頭狼狽而逃,他們也纔敢追殺至此。從老頭如今的手段來看,即便冇有恢複實力,也存有一些後手。他換位思考,若他明知受傷不敵對手,身處暗處,是否還會現身爭鬥?答案肯定是不會,這不是找死又是什麼?

“撤!”

矮個做下決斷,先溜為敬。另外三人求之不得,頓時四散而逃。

胖子、高個邊逃邊使用秘法收攏那些飛蝗、白蟻,飛蝗、白蟻頓時騰空而起,沿著兩人逃跑方向飄去。

“起——”

老頭怒容更甚,雙手高高抬起,坑內的頑石再次飛起。

“去!”

頑石如離弦之箭,不管其他潰逃的三人,徑直向那個矮個逃遁方向追去,遁速如光,隻在瞬息間便砸中矮個,可惜勁道差點。

矮個一聲悶哼,腳下踉蹌差點摔倒,他不再留手,噴出一口精血,化作一道黑煙,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