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灣艋舺,和平裡娘娘街。
雖然才進入五月初,但中午的天氣已經差不多三十度,整條街上隻有稀稀拉拉幾個行人。
麽麽紅茶坊門口,駱百川矯健的從一輛銀色機車上一躍而下,衝著裡麵的店員小妹打了個響指:“阿珍,大杯泡沫紅茶,加冰!”
那名喚做阿珍的小妹冇有迴應,抱著收音機一臉癡迷狀,還情不自禁跟著收音機裡呢喃:“俊生,汝告訴阮,究底是愛阮的顏色,還是靈魂……”
看著她一臉犯花癡的糗相,駱百川不由得起了逗弄之心,他躡手躡腳走到背後,大喊一聲:“伊最愛汝的那雙大咪仔啊!”順勢在那倆鼓囊處輕撚了下。嚇的阿珍尖叫一聲,差點把收音機扔掉,這才注意到是駱百川。
“川哥!你好討厭啊,驚擾人家聽書,還胡亂占人家便宜,下次再這樣阮就要去廟裡找芝娘告你狀啦。”阿珍嬌嗔著,一邊取出一個調酒器製起紅茶來。
駱百川懶洋洋的倚在櫃檯上,有一句冇一句的跟阿珍調笑著,眉宇間卻流露出一絲落寞。雖然自己現在看起來是個地地道道的艋舺本省掛少年仔,但是實際身體裡卻是個大陸中年人靈魂,不知道為什麼,2022年在瀛灣海峽攔截仇家同歸於儘的駱百川,穿越到了1983年的瀛灣,這個與自己同名的小混混身上。
上一世的駱百川,家族凋零,至親儘喪,半生漂泊追逐複仇,死前除了滿腹遺憾,身已了無牽掛。這一世的駱百川,雖然父親早喪,母親林鳳芝把他拉扯大,但家中頗有資產,可以說是衣食無憂。他本人則是附近角頭的小頭目,綽號騾仔川。
八十年代初的瀛灣,經過七十年代十大建設的奠基,經濟上進入飛躍發展階段,人均GDP 2400美元,人均收入突破1萬新瀛幣,隱隱有亞洲四小龍之首的勢頭。時勢造英雄,無數豪傑在這個年代趁勢而起,一飛沖天。想到自己將在這個轟轟烈烈的時代闖出一片天地,駱百川心中多了幾分期待。
“紅茶好了,川哥。”一個青色的杯子遞了過來,上麵鋪著一層濃密的泡沫。
駱百川接過新鮮出爐的泡沫紅茶,啜了兩口,一股舒暢的涼意沿著喉嚨在體內慢慢擴張,不由伸出大拇指:“喔,阿珍你調茶的手藝越來越讚了!”
在這個冇有珍珠奶茶的時代,泡沫紅茶是全瀛灣青少年的最愛,駱百川也不能免俗。
突然,安靜的街道上傳來一陣嘈雜,不等駱百川吩咐,阿珍甩開兩條小短腿跑了出去,很快又氣喘籲籲的折返回來大喊道:“出代誌了川哥,華江的大口雄帶了一群爛仔往你錄像廳過去了!”
看著阿珍因為劇烈運動外加激動而通紅的小臉,駱百川嘴角勾起一個弧度,輕輕揉了揉她的頭,安撫道:“這是我們的角頭,冇得怕啦!告訴我,他們一共多少人,有冇有帶傢夥?”
“唔,十一二個人吧,好像有三四根木柴,大部分是空手。”阿珍的臉頰又嫣紅了幾分。
一聽到有這麼多人,駱百川有些撓頭,雖然這具身體很能打,但他還冇自大到赤手空拳去對付十幾個人的地步。環顧四周,駱百川提起收音機揮舞兩下,可在阿珍哀求的目光下又放了回去:“安啦,不會用你的寶貝去打架的,去拿些冰塊來,要大的,快點嘍。”
阿珍蹦蹦跳跳從冰櫃裡抱出來一個藍色塑料箱,小心翼翼的放到櫃檯上,裡麵盛放著近十塊大小不等的冰磚。
駱百川脫下上衣,把其中最大的三塊冰磚包裹進去,又打了個死結繫到右手上,左手拿起紅茶“噸噸”兩口喝完,囑咐了一句“乖乖待店裡,很快就冇事了”,快步朝錄像廳走去。
“嘭~”
一個寫著環球錄像廳的黃色燈箱被推到在地上。
身材高高壯壯的大口雄拍了拍手,一臉囂張的吼道:“乾,給我砸了騾仔川的這間破厝!”
聽到動靜,屋裡跑出幾個人,為首的是個混血兒,頭髮捲曲,眼眶微陷,瞳孔發藍,張開雙手虛擋著,賠笑道:“歹勢啊,誌雄大仔,唔知哪裡驚擾到你,火氣消一消啦。”
“乾霖娘咧鬼仔博,恁賣給我們的帶子,裡麵的女主長得比鄉下阿伯家的豬母都醜,把客人的雞頭仔都要嚇萎了。”大口雄側身指了指旁邊一顆裹著白紗的腦袋:“我的小弟過來退貨,還被你們揍成豬頭,乾,你們好勇咧!”
“喂,誌雄大仔,你小弟來買帶子時我們共他講過,售出不退的,更何況……”
“乾,仨小,你不要跟林北我哈拉這些冇用的,把那五千元退回來,再拿兩萬元做我小弟的醫藥費和客人的精神損失費,否則連你帶場子一起……啊!”
話未講完,大口雄慘叫一聲蜷縮在地上,露出了身後的駱百川,不等所有人反應過來,駱百川快步上前,右手包著冰塊的衣服一甩,砸翻一個拿著木棍的小弟,同時左腿猛的彈踢,把那個腦袋包紗布的爛仔踹的連連後退,險些把身後的兩人帶倒。
那邊的鬼仔博看到自己老大動手,哪裡還忍得住!“乾霖娘啊!臭頭雞仔!”手臂掄開來一拳砸在對麵一人的左眼上。同他一起的三個小弟也勢如猛虎般衝上去跟大口雄的人廝打起來。
很快,大口雄最後一個站著的小弟被鬼仔博一棍子砸在背上,又捱了駱百川一記膝撞,抱著下陰跪倒在地。
駱百川揉了揉手腕,一把薅住頭髮拽起大口雄,往那張肥碩的臉上重重搗了幾拳:“大口雄,你腦殼壞掉了!帶這麼幾個臭魚爛蝦來鬨事,你忘了林北我最中意一個打十個了?”
“乾,騾仔川你個孬種,玩偷襲,夠膽你就捅死老子,否則林北我明天還要過來!”大口雄輸人不輸陣,腫成一條縫的眼睛狠狠瞪著駱百川。
駱百川蹲下來,直視著大口雄,一臉冷厲的問道:“俗仔,你驚我呀,信不信明天讓你阿爸阿媽去廟裡給你買靈骨塔啊!”
大口雄低下頭,身子往裡縮了縮,色厲內荏道:“乾,老子就是驚你,信不信明天我黑龜大仔帶著華江的所有兄弟來砍你。”
駱百川沉默了幾秒,轉身拿起旁邊揉成一團的衣服,摸索了兩下,猛地反手刺進大口雄的肚子!“去死吧,撲街!”
大口雄隻覺得腹部一涼,似乎有液體一點點冒出來,他不可思議的看了駱百川一眼,身子一軟癱在地上。
兩邊的小弟看到這一幕都懵了,其實大溪口幫和華江幫兩個角頭之間的關係不算差,兩個幫派的大仔當年還結拜過,頗有些香火情,所以大口雄帶人過來更多的是嚇唬嚇唬駱百川,冇想到駱百川居然一言不合就搞出人命,這也太瘋癲了!
駱百川慢悠悠的站了起來,察覺到眾人恐懼、迷惑、擔心的目光,攤出手來笑罵道:“一群厾呆,看清楚啊,是碎冰,你們雄老大冇膽子,自己嚇暈過去啦!”
眾人的目光旋即轉移到大口雄身上,果然肚皮上掛著半截冰渣,冇有半點血跡。
“咦,這俗仔蠻有品味的啊!”駱百川彎下腰翻了翻大口雄的口袋,看著手中的萬寶龍錢夾和一包金長壽讚歎道。
隨手從萬寶龍錢夾裡抽出來一張紙幣,輕輕蓋在大口雄紅腫的眼睛上,駱百川笑眯眯的吩咐起大口雄的小弟:“這一百元是給你們老大的醫藥費,醒來後記得提醒他,林北我原諒他啦!”
那群小弟低著頭答應,駱百川擺擺手:“現在你們可以滾了。”
目送大口雄一班人互相攙扶著倉皇離開,駱百川抽出一根金長壽咬在嘴裡,順手把剩下的大半包扔過去:“你們賣給大口雄乜帶子,把他惹的那麼大氣?”
鬼仔博接過香菸,給自己點上一根,把手中的香菸遞給後麵跟著的三個兄弟,這才朝駱百川走過來,邊走邊說道:“就是老大你上個月帶回來的那張異國風情啦!”
“靠妖!就是菲律賓肥嬤嬤那部?”駱百川想到當時試片時的影像就有些反胃:“不是讓你們丟掉的嗎,彆說大口雄了,換成誰都要發飆啊!”
這個時候的錄像帶是冇有樣圖的,頂多有段簡短的文字介紹,這部錄像帶頂著異國風情畸戀雙飛的名目,結果駱百川買回來試片時才發現,是兩個又黑又胖的菲傭和侏儒男之間的一番不可描述故事,估計是迎合小眾市場的特殊需求。
鬼仔博幫駱百川把煙點上,聳了聳肩:“扔到牆角裡忘記了,大口雄的人來買帶子,錢貨兩清後非要再送一個,我懶得和他糾纏,就讓他自己隨便選一個,誰知那個白目這麼衰!”
“川哥,我覺得那個傢夥是故意選的。”一個戴著眼鏡的黑瘦少年把燈箱扶起來,一邊拍著土一邊補充道:“異國風情的那部帶子是原版的,被那人看出來了,他以為我們搞錯了,想趁機占便宜。”
“喔,不愧是年年考第一的四仔,腦子就是靈巧!”駱百川誇了一句,伸了伸懶腰,摟住鬼仔博的脖子:“那他小弟過來退帶子,給他換一部就是了,怎麼還把人家打了一頓。”
“老大,你不知道大口雄的小弟有多青氣,讓我們退一半錢,還一口一個林北的,我阿爸那個死鬼佬爽完後就玩消失,我不知有多想他。現在有人替代他,自然要好好感受下什麼叫父慈子孝啦。”鬼仔博吐出一個菸圈,平靜的敘述道。
鬼仔博大名林博文,他的父親是安南戰爭期間的駐瀛米軍,花言巧語誘騙他母親懷孕生下他,兩年後就調回米國,從此杳無音信。他母親那時候還不到20歲,很快就承受不住壓力改嫁。林博文從小就跟著外婆生活,吃儘了苦頭。
“好啦好啦,我看你是整天陪著客人看四級片又無處發泄,心頭憋得要鬱卒了。”駱百川拍了拍鬼仔博的肩膀:“這周生意點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