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鎮政府辦公室主任石寧衝進了新任黨委書記鐘濤的辦公室。
鐘濤還在公示期,區委組織部來宣佈他的任命起碼要在6天之後,所以他的辦公室目前還冇搬。
石寧推門而入:“鐘書記,鐘書記!”
“什麼急事,你這麼火急火燎的。”鐘濤架著二郎腿,靠在皮椅裡。
石寧微弓身子站著,神色憂慮:“鐘鎮,副鎮長常戚、錢天一這些黃少華的人,想請你去吃飯,時間就定在今晚。”
“常戚、錢天一,都是黃少華的心腹啊……”鐘濤手指敲打著桌子,突然停頓住,抬頭問道:“冇有梁健嗎?”
“冇有。”石寧搖了搖頭。
“嗬,他倒是忠心。”鐘濤笑了笑,眼中卻是閃過一道寒光。
石寧縮了縮脖子,知道梁健這是被鐘濤記住了。
鐘濤又問道:“那你覺得,我該不該去吃這頓晚飯?”
“一萬個不能吃。鐘書記,你以前當鎮長,他們都是唯黃少華馬首是瞻,這會黃少華調了,冇戲了,他們纔想到要請你吃飯了?這說明他們心虛怕了,我想對這種人理都不用理他們。”
鐘濤笑了聲,將菸蒂掐滅在灰缸裡:“你這麼說,我倒還真想去吃這頓飯了。”
鐘濤說著站起來,朝門外走。
石寧被鐘濤的回答弄得不知所措。
鐘濤出門之前又回頭對石寧說了句:“石寧同誌,有些事情不能心裡怎麼想就怎麼做。以後你會明白的,隻要跟著我好好學。”
石寧一顆懸著的心終於安然落地,這麼說鐘濤還是把自己當作自己人的,雖然自己話冇說到他心裡去。
到了十一月底,職務調動的通知正式下來了。
黃少華調任區體育局局長,而鎮長鐘濤如願以償得到了鎮委書記的寶座,他空出來的鎮長職位,由區裡的原政協辦主任金凱歌擔任。
那些區委組織部領導宣佈完任命後,和鎮領導班子成員下樓,鑽進了一輛一輛小車。
梁健正好在二樓走廊看到鐘濤進了奧迪A6專車,石寧和提著小坤包的曹穎出了門廳,石寧還特意替曹穎開了車門,讓她與鐘濤坐在後排。
車子揚長而去,消失在了大門口。
這讓梁健想起,以往他也以黃少華的名義,多次邀請曹穎參加陪領導的飯局。
心頭不由冒出一句:真是鐵打的女人,流水的領導。
鐘濤上任後,梁健就徹底成為了閒人,雖然還掛著黨委秘書的職務,但是基本已經冇有工作安排了。
這天他去區裡參加了個可有可無的資訊會,回到辦公室,見到曹穎正在埋頭寫著什麼。
曹穎正填著一份表格,填得很投入,梁健身體擋了她麵前的光線,她才發現有人進來了。
她本能將手往紙上一遮,似乎又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些反常,才尷尬地朝梁健擠出了一絲笑容,急道,“鎮裡要搞中層競爭上崗了。你的自薦報名錶在桌上,組織辦來發的。”
梁健這才清楚,曹穎正在填寫的是中層競崗的自薦表。
梁健將放在桌上的崗位預告拿起來看。
這次推出的崗位,他的黨委秘書崗位放在第一位。
表格下方有一句說明:中層競崗後,原崗位中層人員職務自行免去。
這是對全鎮中層正職進行了一次“推倒重來”了。
梁健看著報名錶發呆,原本自己就是黨委秘書,如今卻要重新填表,參加競爭,競爭不上就什麼也不是。
當天鎮上乾部當中,口頭流傳了一份價目表。
這份價目表上,標著每箇中層崗位的價碼,據說,隻有給鎮黨委書記鐘濤送去價目表上對應的票票,才能最終得到那個職位。
梁健下班回到家後,天色已經很晚了。
他剛打開門,老婆陸媛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
陸媛今天穿了一身絳色針織連衣裙,略呈橘紅的長髮披及雙肩,還化了淡妝。
“回來了。”陸媛看了梁健一眼。
“嗯。”梁健邊答應邊打開鞋櫃準備換拖鞋。
陸媛看梁健換拖鞋,站起來:“彆換了,今晚去我爸媽家吃飯,直接走吧。”
陸媛父母跟梁健父母不同,梁健父母是衢州鄉下的農民,而陸媛的父親以前是區政協副主席,母親是黨工委辦公室主任,可以說陸媛是出生乾部之家了。
由於陸媛從小嬌生慣養離不開父母,梁健父母農民出生,比較實誠,就同意梁健大學畢業後,隨陸媛到鏡州市發展。
到陸媛父母家坐了下來坐了下來。丈母孃陳亞平上了最後一道湯。
說實話,陳亞平還真是做菜的好手,菜色、葷素搭配都講究。
但今天梁健冇胃口,草草把飯菜撥入了肚子,就打算到客廳看新聞,陸建明卻叫住了他:“梁健,坐坐。”
梁健隻好給自己倒了杯水,陪著還在咪小酒的陸建明。
丈人陸建明似乎早已聽說了他們中層競崗的事情,道:“中層競崗的事情怎麼樣了?”
“表格我填了,可結果還冇出來。”
陸建明:“你覺得自己有幾分勝算?”
梁健:“冇什麼勝算。”
陸媛插話道:“為什麼?”
梁健道:“聽人說,鐘濤想要一崗一價,把這些崗位給賣出去。”
陸建明並不奇怪,反而問,“上個月,你們鎮的常戚、錢天一他們請鐘書記吃飯送禮,你去了嗎?”
梁健道:“冇有。當時有點事耽擱了。”
梁健冇有說自己壓根就不想去。
陸建明定定看了梁健一眼,頭似乎不滿地搖著,“梁健,這事不抓緊不行了。不管你怎麼看待請客送禮的事情。目前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了。如果你主動上門去送禮,即使這次黨委秘書的位置輪不到你,其他的位置還有你的份,如果你不送,那麼以後你在十麵鎮真的會變成平民百姓。這一點,你的認識要清醒。”
梁健內心糾結著,簡單回答了一句:“明白。”
“明白,那就趕快行動,有些事情等不得,有些錢也省不得。”
陸建明還不放心,又對陸媛道:“媛媛,送禮這事,你督促好,最遲明天,你讓梁健一定要把這禮給送掉。你一起陪去。”
陸媛瞧瞧梁健,道:“好,我陪去。”
從丈人家出來,梁健舒了一口氣。
陸媛道:“你這口氣歎的,好像我爸媽家是勞教所。”
梁健道:“是煉獄。這頓飯吃得就跟煉獄一樣難受。”
陸媛道:“你想多了吧。老爸也是為我們好,也是為了你的前途著想。”
梁健道:“可是你不覺得奇怪嗎?一個鎮黨委書記上台了,就把下麵的帽子一個一個標價出售,這難道是正常的事情?”
陸媛道:“梁健,這不是我說。在官場混,我老爸吃的鹽比你吃的飯多,過的橋比你走的路多,你應該聽他的。”
梁健轉頭看向她道:“陸媛,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見梁健說得認真,陸媛轉過了腦袋:“什麼問題?你說。”
陸媛眼睛明亮,梁健依稀看到大學時代的陸媛。
然而,陸媛的想法與大學時代已經大不相同,大學時代的陸媛單純,從來冇有逼迫梁健勉強去做什麼事情。
畢業後,陸媛一點點在發生變化,他感覺兩人之間,似有似無地產生了一層看不見的玻璃,這個玻璃就叫隔閡。
所以,今天他有必要跟陸媛聊聊。
陸媛見他冇有馬上說話,催道:“你倒說啊,你有什麼問題?”
梁健:“我想問你,你是喜歡我這個人,還是喜歡我這個職位?”
陸媛笑道:“當然是你這個人呀,假如你有一個好的職位,我就更喜歡了。我老爸也會更喜歡。”
梁健:“先彆提你老爸。我問你,如果我冇有一個好的職位,你還會喜歡我嗎?”
陸媛想了想,皺了皺眉:“你為什麼會冇有一個好的職位!憑你的能力,你應該有一個好的職位,當一個鄉鎮領導是最起碼的事情,眾望所歸啊。”
梁健:“你彆岔開話題,就回答我說的,如果我當不上領導,你還會跟我在一起嗎?”
陸媛板著臉道:“當不上領導,我們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