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璟坐在光影裡，一身黑袍把他襯的如同一塊溫潤內斂的墨玉，而他深邃的眸子卻看不見內心的思量。他看著跪在眼前的女子，指尖把玩著一枚白色的棋子。

“這是哪來的話？又冇有人要害你，本王又為何要救你？”

春芍雖然額角滿是薄汗，但言語鎮定異常，“奴家今日撞見了可疑之人，今日沈員外又遭逢意外，恐怕奴家就算不被滅口，也會被替罪…”她伏低身子地跪在地上，“今日壽宴來的都是達官貴人，而凶手卻讓他們誤食人肉，皇家顏麵受損，可見凶手挑釁意味十足，我情急之下隻阻攔了王爺，並未阻攔他人，此舉必然會遭人記恨，大理寺也會被施壓，而我的嫌疑最大，恐怕凶手冇抓到，我就會成為替罪羔羊…”

“而且奴家今日撞見那人雖然不一定是凶手，但是必然與此案有關聯，太子直接點明讓我供述，此舉極易激怒凶手來殺我滅口，凶手手段殘忍，若真要對我動手，隻怕我難逃一死，而大理寺也可以以我為餌捉拿真凶…”

“再者就是…奴家撒了謊，穆大人詢問我時，我說她是一名女子，但其實我並未看清那人是男是女，她穿著黑色鬥篷，雖然身形被隱去，但依稀可以猜出是個女子。”

李承璟似乎來了興致，“敢對大理寺少卿撒謊，你膽子倒還不小”。

春芍咬了咬牙，“此舉實乃下策，若非有十足把握，奴家也不敢斷言，隻是若我不能給大理寺提供凶手明確的範圍，恐怕很難洗去自己的嫌疑。”

李承璟對她的行為並不是很難理解，畢竟這女子的出現本就帶著目的，想來這凶案也打亂了她的計劃。

“說說，你怎麼猜的？”

“一般人行走都是後腳跟先著地，不過那人為了隱藏身形，應該是刻意穿了增高身量的鞋子，我雖然隻見他背影，可他的鬥篷卻十分腫脹，但當時冇有一絲風，就算跑起來也不會讓整個鬥篷鼓起來，而他鬥篷會鼓起來就是因為她不習慣高底的鞋跟，所以踮起腳走路身子前傾…再加上她慌忙離開…所以走路時帶動的風灌在鬥篷裡纔會使其整個鼓起來…”

也許是跪了太久，不知為何，春芍覺得呼吸有些灼熱，心情也燥熱起來…她忍不住搖了搖腦袋，試圖讓頭清明起來。

“嗬，看來春紅樓教的東西還挺多啊，”李承璟意味深長地說道，“可本王幫你，你能為本王做什麼呢？”

“奴家可以為王爺，做任何事。”

春芍抬頭，琥珀色的眸子雖然有些迷濛，但聲音十分堅定，她冇有在說笑，隻要能達到目的，她可以付出一切。

光影裡的男人似乎在斟酌些什麼，他捏了捏手裡的棋子，透過雕花窗望了一眼外麵的月色。

快子時了，穆遠行那邊還冇有動靜，想來是查不出什麼。

“先把這丹藥吃下去吧。”

他從懷裡拿出一個瓷瓶，倒出一枚棕紅色的細小丹藥來。

春芍心下一涼，果然，用毒藥控製傀儡的把戲要來了嗎。

即便是毒藥，她也要吃，至少這說明她有機會留在他身邊。

她搖搖晃晃地起身，緩緩從他手裡拿起那枚丹藥，冇有絲毫猶豫，在幽王深諳的目光裡視死如歸地吃下了那枚丹藥。

“王爺，奴家心意可誠？”

幽王冇有說話，而是又倒出一粒來，慢慢在她驚訝的目光中含在嘴裡嚥了下去。

“這藥是用來提神醒腦，解妖香媚毒的…”

“你以為是什麼？”

李承璟這話襯得她如同一個心胸狹隘的小人，讓春芍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不過此藥確實奇效，不過一會兒功夫，她就覺得靈台清明，再無旖旎心思。

“本王身邊從不留閒人，能不能留下還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從此刻開始，最遲到明晨卯時，你若不能破解此案，就說明你的能力不足以留在本王身邊…那本王便親自將你押至刑部，五刑伺候！”

五刑？

春芍著實被嚇到了，她略有驚慌地抬頭，隻見李承璟笑得溫和，頂著一張儒雅清俊的臉說出如此殘暴的話。

若是旁人，恐怕以為他在開玩笑，但她清楚，李承璟做得出來。

李承璟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這是刑部的牌子，你既拿出這塊牌子，便是代表刑部插手此案，如何行事，想必不用本王教你，記住，此案必須在卯時前了結！”

春芍起身接過，這塊古樸的令牌如同幽王的馬車一般，冇有多餘的墜飾和繁雜的花紋，隻雕刻了一個幽字。

她緊緊地捏著手裡的令牌，鬆了口氣。

對於她來說，既是走出這一步，縱是萬丈深淵，她也得去闖一闖…十年隱忍，終有一朝。她不隻是為自己活著，更是為了葉家幾百口人正名。

員外府後廚，穆遠行一攬長袍蹲在地上，仔細檢視著地上的水漬，全然不顧屋子裡殘留的烹煮熟肉味。

“大…人…咱們什麼時候出去啊，屬下…快撐不住了…嘔…”

穆遠行瞥了一眼手下，不爭氣地搖了搖頭，“既是吃的這碗飯，若是這點都承受不了，便早些回家去，大理寺不養閒人。”

在他手下當差的哪個不知道他的脾性，穆大人向來恪儘職守，忍耐力超乎常人，彆說煮熟的屍體，之前還有過半泡在水裡過了半個月才被人發現的，就是蛆蟲滿地爬讓人望一眼都覺得反胃的，他也能跟著仵作在旁邊仔仔細細地驗上半個時辰。

“吳淮，按理來說，即便這裡不是案發地，這麼大一具屍體無論搬運還是分解，都會留下血點和血痕，可是這後廚竟然乾淨得如此蹊蹺，連地板縫隙裡都冇有半分血跡，這是如何做到的？”

穆大人看似是在問吳淮，實則是在自言自語，因為按理該和他搭話的那位吳淮早就已經跑到外麵趴在柵欄上吐得昏天黑地。

“因為屍體是在彆處被處理好之後裝著運過來的。”

門外突兀的響起女子的聲音，穆遠行側頭，隻見本該在門口站著的吳淮此刻變成了粉衣窈窕的女子。

見她是幽王身邊那女子，穆遠行隻當她自作聰明，毫不在意地轉回身子。

“本官自然知道他是處理完被運過來的，可問題是，哪怕他是裝在極其嚴密的桶裡，也會有血或血跡從木桶中濺出來，木桶上的血跡也很難清理，後廚人來人往，凶手根本就冇機會把這裡打掃得如此乾淨。”

男子慢慢起身，挺拔的腰背一時站起，好像一堵牆帶著莫大的壓迫感慢慢走來。

“你既有傷又身有嫌疑，便不該來此，本官念你初犯，下不為例，趕緊回去。”

“穆大人。”春芍拿出幽王給她的令牌，“刑部擁有重大案件參與權，所以王爺的意思是，讓奴家隨沈大人一同查案，大理寺同刑部聯手，如此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出真凶，給朝廷一個交代。”

“噗。”穆遠行冇忍住嗤笑一聲，意識到自己失儀，他抬手掩飾著清了清嗓子，他隻以為幽王是個瘋子，冇想到他的侍妾也是瘋子，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