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黑貓，敏捷地跳到房簷上，若有所思地在房簷上走來走去。

夕陽斜照，黑貓的影子被拉得又大又長。

洛陽城外，裡仁，有一個名叫“東遞鋪”的驛館，南來北往的貨商，小販，絡繹不絕。這裡不僅僅是絲綢、藥材、瓷器等物資的重要交通樞紐，也是各類商貨訊息，坊間佚聞的傳播重地。

傳聞就這樣經過一傳十，十傳百變了味。

聽說過，一隻已經不下蛋的母雞在被宰之前忽然逃跑，被傳成了身披黃金戰袍的鳳凰為了保護自己的兒子與坐山雕浴血奮戰九十九天。

還聽說過，一頭食量巨大的黑毛野豬，體重驚人，被傳成了巋然不動的大山；饑餓的時候便會起身去覓食，此時地動山搖，山腳下的村民就會遭受滾石泥流之災。

總之隻要是從“東遞鋪”驛館傳出去的佚聞，都可以變得似真非真，似假非假。

驛館的各路人馬，忙乎了約莫兩三個時辰。馬匹們交給了驛足打理，各種貨物，商品也都清點完畢，商販們都聚集在驛館裡的酒肆裡小憩起來。

酒肆裡，黑貓應該是玩累了在角落呼呼大睡，任憑彆人怎麼摸也無動於衷，店小二怕影響彆的客人，轟趕了半天，黑貓就賴在那裡一動不動，店小二也隻能作罷。

幾個素昧平生的貨商、小販圍坐在一起，閒聊喝茶。他們時而大笑，時而眉頭緊蹙，一段段故事和傳說在他們腦海裡各自消化著。最終會變成什麼故事不得而知，但一定會變成他們自己的故事被傳出去，又成為彆人的故事。

青龍山下有一個當地集市，各種叫賣吆喝聲此起彼伏，有的在交易絲綢布匹，有的在叫賣各類特色吃食，集市裡充滿了市井繁榮的氣息。

有一個腳伕，每日裡靠幫彆人搬運商貨為生，雖然風餐露宿，甚至翻山越嶺，累的確是累了點，但也能賺點小錢，養活家用。

這天，腳伕在集市上找活兒。一般集市上找腳伕的會比平時多很多，因為集市上總會有交易，有交易就有用得到腳伕的地方。腳伕和一眾人在集市一角，等待著雇主們的派遣和發落。

一位步履蹣跚的老婦人，來到腳伕麵前。老婦人讓腳伕翌日子時，送一些牲畜家禽到家裡，牲畜家禽的錢已經在集市東頭吳家肉鋪付過了，屆時隻需取了貨物送到老婦人的家宅便可。”

“翌日子時？這裡麵是不是有點問題啊！正常人家，不可能要求大半夜送貨啊。” 人群中不知是誰在小聲嘀咕著。

“對，冇錯。這事就蹊蹺在這。翌日子時，聽著就不太對勁。你們且聽我繼續說下去，後麵會更精彩。”

眼前這個說話的瘦弱老頭是老默，是洛陽城第一大藥堂，瑞安藥堂的管家。

彆看老默身形瘦小，黝黑的皮膚，消瘦的臉頰，手裡盤著一對油光鋥亮的核桃。

老默常年在外麵跑藥材生意，為了拿到性價比最高的藥材價格，遊曆的地方數不勝數，幾乎快走遍了大半個大唐。

哪些地方有便宜的艾草，什麼時候去買鹿茸最劃算……他對藥材價格、購買時機、盛產地區這些都瞭如指掌，可以算是一個全能的采購能手。

你去的地方他會去，你不去的地方，危險的地方他也會去。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老默腦子裡聽來的傳聞軼事也特彆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也都成了老默自己的故事。

大唐雖然詩歌盛行，有很多厲害的大詩人，大文豪。但對於他們這群並冇有閒情逸緻的販夫走卒來說，一段離奇有趣的故事，足以讓他們流連忘返。

“東遞鋪”的驛館裡有不少老默的老熟人，哪怕十日半月，大家都不一定在這裡碰上一麵，但隻要是碰到老默，就一定不會放過他。

一行人總要暢快淋漓地嘮嘮嗑，纔算是犒勞下多日以來的奔波與勞累，如果再喝上兩盅老酒，就更甭提多得勁兒了。

老默接著講了起來。腳伕雖然覺得“翌日子時”有點奇怪，但也冇多想。他心想：或許是雇家主人，一大早上就有什麼重要的大日子需要連夜準備餐食呢。

第二日。

天空逐漸被一塊黑幕包裹住了。

腳伕去了集市東頭吳家肉鋪提了貨，準備給雇家送過去。腳伕肩上背了五隻公雞，手上還趕著三頭山羊。

這趟腳力活兒，體力上雖然冇有那麼吃力，但因為都是活物，還是不好控製的。不過問題不大，腳伕胸有成竹，覺得一切儘在掌握之中。

腳伕按著雇家說的地址，往青龍半山腰處的一處青磚灰瓦的大宅走去。夜路難走，腳伕攜帶的那盞小油燈也逐漸變得微弱，很快就冇滅了。

“唉，我說，那時候冇有宵禁嗎？”一人忽然打岔，眾人哈哈大笑。

“有宵禁的話，那就冇有後麵的故事了。”老默手裡的核桃，停了一下又繼續順時針轉起來。

送完這一趟，就能有一筆非常不錯的酬勞。哪怕是再難，腳伕也打算硬著頭皮去送了這一趟。

約莫“子時”左右，腳伕到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處無比華麗的宅子，寬敞明亮的大門，古樸雅緻的門簾，門的左右各臥著一個石獸門神。這就是真正的大戶人家吧，自己什麼時候能住上這樣的大房子呢…腳伕胡思亂想著。

腳伕扣了扣門環，喊著，“有人嗎？有人嗎？”，隻聽得裡麵的腳步聲越走越近。“吱呀”一聲，門緩緩地開了，還是昨日那個老婆婆，她笑盈盈的。

“哎呀，真是辛苦你了。這麼晚了還勞煩你跑這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老婆婆異常客氣。

腳伕把雇家的牲畜家禽交代清楚，老婆婆也拿出了一吊銅錢給了腳伕。那銅錢拿在手裡沉甸甸的，腳伕欣喜若狂。做腳伕以來，還從冇收到過這麼大的酬勞，他連忙向老婆婆道謝。

不知道是不是趕路趕累了，還是下山的夜路難走。腳伕就這麼走啊，走啊，可怎麼也走不到山下，像是進了什麼**陣。

這時山裡又起了大霧。黑夜和大霧籠罩在腳伕的四周，不知不覺腳伕就暈倒下來。

忽然有人好奇，“這是遇到了什麼妖怪了吧？” 寧謐的氛圍，一瞬間被打破了。

“不會是貓妖吧！”眾人看了看旁邊酣睡的黑貓，哈哈哈大笑。

“那腳伕是暈倒了嗎，他那晚回到山下了嗎？”彆人追問著。

老默眯著眼睛，捋了捋鬍子，輕抿了一口茶又說了起來。腳伕醒來時，大霧散去，黑夜落荒而逃。

但他發現自己仍停留在原地，而且這裡根本冇有什麼華麗的宅子。腳伕正躺在一片亂墳崗中，身邊還有三具羊骨和一堆雞毛。

腳伕嚇了一身冷汗，原來昨晚是給鬼魂送了一道大餐。他又掏出兜裡的銅錢，銅錢已經變成了一截一截的指骨。腳伕連滾帶爬地跑下山去，自此再也冇晚上送過貨物。

眾人唏噓，這也嚇人了。

“客官們，宵禁了。”店小二提醒著眾人， 遠處傳來陣陣鼓聲，接著驛館、酒肆也都關了門。

這時黑貓卻睡飽了，伸了個懶腰，四處溜達起來。

又是一個漫長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