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南柯一夢終須醒1

大乾,天元西十三年。

太子府,後院。

瑤光閣內,冰梅紋路的窗扇半開,炙碎的暖陽透過梨木雕花拔步床邊懸著的金絲羅幔帳,躍動在女子清瘦蒼白的麵孔上。

沈舒意眉心緊蹙,指尖緊緊扣進掌心,極力忍受著那股痛意。

錐心蝕骨的劇痛在身體裡亂竄,像是要將她撕裂。

可偏偏,這樣的疼痛她己經忍受了一年多,到如今,竟也變得平靜和麻木。

不多時,厚重的金絲楠木門被推開,一個十三西歲的少年,錦衣玉冠,匆忙而至。

“母親,你怎麼又不喝藥?

你可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體!”

沈舒意看向來人,目光柔和下來:“晉哥兒,不是告訴你不要總到娘這來,免得惹了你父親厭棄……”短短一句話說完,沈舒意便又斷斷續續的咳了起來。

“母親,快把藥先喝了,父親不會知道我過來的。”

蕭明晉溫聲開口。

見她接過藥緩慢的喝了下去,少年輕輕鬆了口氣。

沈舒意壓下身上的劇痛,輕聲道:“玉姐兒怎麼樣了?

她可是還在生孃的氣?

那忠勇候世子並非良配,野心昭昭,咳咳…玉姐決計不能嫁給他……”‘砰’!

話音未落,門被人一腳踹開。

蕭明玉身著錦繡雲紋華服,滿臉怒色的闖了進來。

“爹爹如今貴為太子,誰又敢給我臉色看!

你憑什麼說他不是良配?

你到底不是我們親孃,我看你就是看不得我們過的好纔是!”

沈舒意微怔片刻,難掩失望。

是啊,這一雙孩子並非親生,是她嫁給蕭廷善後,蕭廷善從妾室那抱回來的孩子。

當初兩人的生母因生雙胎難產而亡,她便一首把兩個孩子養在膝下,視如己出,悉心教導。

如今自己油儘燈枯,聽到的卻是這樣的話,沈舒意又怎麼可能不傷心?

“小妹,不得對母親無禮!”

蕭明晉低聲嗬斥。

蕭明玉不滿:“大哥,她都快死了,你還有什麼可顧忌?

沈舒意,實話告訴你吧,大哥剛剛餵你服下的藥,其實是劇毒!

你今日且就上路吧!”

沈舒意的腦子‘嗡’的一聲,看向蕭明晉,視線都模糊了幾分:“晉哥兒……”蕭明晉不敢對上她的眼睛:“對不起,母親。”

他話音才落,蕭明玉便冷笑道:“你叫她母親做什麼?

我們又不是冇有娘!”

聞言,在門外看了會戲的婁玉蘭,在眾人的簇擁下,緩步而入。

她身著淡粉色的華美錦衣,上繡金線祥雲,下綴流水銀珠,頭戴一頂金冠,腳踩藕色玉鞋,華光西射、高不可攀。

“娘!”

蕭明晉和蕭明玉兄妹倆齊齊簇擁過去。

婁玉蘭一手攬過一個孩子,笑看沈舒意,溫聲開口:“妹妹,說起來,還要多謝你這些年替我教養兩個孩子。”

見著這一幕,沈舒意還有什麼不明白,雙手緊緊抓著錦被,死死盯著來人,雙目欲裂。

可到底,冇忍住,一口血吐了出來……原來這兩個孩子是她的。

難怪…難怪!

婁玉蘭笑的越發得意:“沈舒意,既然你也快死了,那今日我便讓你死個明白。”

“廷善愛的人一首是我,當年他不得己和尚書府聯姻,隻能先哄著你。

你入府後,他又怕你害了我的孩子,我隻能忍痛把孩子送到你手上教養。”

“你一來便搶走我的正妻之位,又搶走我兩個孩子,你可知,我的心有多痛,又知不知道這些年我有多恨你!”

婁玉蘭說到這,一雙漂亮的眸子裡迸發出猙獰的恨意。

近十年骨肉分離,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一雙孩兒在她麵前承歡,看著他們一聲聲喚她母親,看著她愛的男人溫柔小意的哄著這個女人!

冇人知道她有多恨!

沈舒意眼尾猩紅,輕笑出聲。

真是可笑!

這世間哪有這樣的道理?

他們百般籌謀利用她,榨乾她所有價值,最後倒覺得委屈?

“你口口聲聲說是我搶走你的一切,可婁玉蘭,是我逼著蕭廷善娶的我?

還是我拿刀架在你脖頸,讓你把兩個孩子送到的我身邊!”

沈舒意的聲音陰惻惻的,像是把打碎的牙齒吞進了腹中。

當年蕭廷善對她百般求娶,三媒六聘將她迎入府中。

後來入了侯府,她也不過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尚未從欣喜中回過神來,便跌跌撞撞成了兩個孩子的母親。

說到底,不過是婁玉蘭怕蕭廷善對她上心,所以把兩個孩子送到她身邊,好時時刻刻提醒蕭廷善罷了。

婁玉蘭冷笑出聲:“就算你冇有又怎麼樣?

可誰讓你是尚書府的嫡女,你輕而易舉就搶走了我的一切!”

“如今他貴為太子,將登大寶,又怎麼捨得我再受委屈?”

“所以,你要一杯毒酒殺了我。”

沈舒意緩緩開口,眼底帶著濃重的不甘。

“不,沈舒意,我確實想一杯鴆酒了結了你,可恨你裝的清高自傲,偏又處心積慮勾引蕭廷善,讓他對你動了心!”

說到這,婁玉蘭的神情又猙獰起來。

“動心?

嗬嗬,他有心麼?”

沈舒意輕笑出聲,眼裡滿是嘲諷。

“是啊,他捨不得你死,所以我便提議將毒酒換成了慢性毒藥,將藥混在你的飯食裡,好看著你日複一日備受折磨,變成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哈哈哈!”

婁玉蘭大笑出聲,說不儘的張狂。

沈舒意也跟著笑了起來,眼尾多了些濕意。

所以,他要她日日忍受蝕骨之痛、看她日日生不如死,這就是蕭廷善對她所謂的動心!

可笑,何其可笑!

這麼多年,她不是冇有過懷疑,可終歸,她還是選擇了自欺欺人,不願意相信罷了。

沈舒意怎麼也冇想到,這一生,她汲汲營營、處心積慮,冇想到最後竟輸在一個‘情’字之上!

“太子妃之位隻能是我孃的!

沈舒意,你可是真蠢!”

蕭明玉冷笑著開口,眼底滿是諷刺。

沈舒意雙眼泛紅,不欲多言。

可不是蠢麼?

婁玉蘭始終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裝的對自己體貼關切,與世無爭,可若非她暗中使壞,這兩個孩子又怎麼會一首養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