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山裡的空氣涼了很多,夏晚搬了張凳子坐在廚房門口,看著王然然寫作業,自己也拿著練習本塗塗寫寫。
直到壁燈也亮起,間隙夏晚抬起頭,校長張讓成披了件中式灰色外套,站在開關鍵前,指了指吊在屋頂的鎢絲燈,“這個燈老了,光線不好,寫字傷眼,多一個亮堂點。”
夏晚笑笑,“嗯,謝謝校長。”
“客氣什麼,這個學校的條件不好,你肯留在這裡,是我要替這些學生謝謝你,我也老了,以後教孩子的任務啊!還是要落到你們年輕人身上,任重道遠啊!”
夏晚無聲笑笑。
聽許燕春說,老校長在這山裡待了快三十年了,明明其中有多次機會可以上調,他還是毅然決然的留在了這個山坳坳裡。
以前夏晚對於人民教師的歌頌,她的內心其實並冇有多大觸動,這也隻是一份拿薪水的工作而已,誰又會真的燃燒自己,無私的去奉獻他人,世間哪有這樣的傻子呢?
可是她現在對,“春蠶到死絲方儘,蠟炬成灰淚始乾”這句直白的歌頌,腦海裡有了具體的樣子。
橘黃色的燈光照下來,他嘴角和眼角的佈滿的淩亂皺紋,也看的更加清楚,像一塊老柏樹皮,揹著手走到門外,又頓住腳步,好像又想到了什麼。
手掌拍了拍佈滿溝壑似的額頭,“我說我下樓肯定有事呢,這記性差點誤事”,轉過身,對夏晚說,“小夏啊!許主任明天有事回不來,五年級的語文課你幫她帶一下”
夏晚抬頭應了聲,“好。”
張讓成又背起手,“老了哦,不中用了”。
聽著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夏晚偏頭看著燈光下乖乖寫作業的王然然,微微吸了一口氣。
直到燈光下隻剩下一個單薄的身影,那篇女生生理常識的科普洋洋灑灑寫了五頁紙張,這裡冇有網絡,無法上網搜尋,夏晚隻能一個字一個字的默寫出來。
準備待許主任回來,再和她商量一下,能不能多開一門生理課。
夏晚揉了揉痠疼的手指,回了房間。
月光輕柔恬靜,灑滿校園外寧靜的小徑,夏晚再也睡不著,起身拿了一件外套出了門。
循著僻靜的小路,夏晚一路走走停停,心中莫名有些發悶。
走到小路轉角處,林緒一個人站在樹下隱隱綽綽月光裡。
他微微低著頭,嘴裡咬著一根菸,熟練的用打火機點燃了煙,然後輕輕吐了出來,身上的衣服有些皺,突然有了一種少年鬱鬱不得誌的模樣。
夏晚立馬叫了他一聲,林緒轉頭看過來,迎著月光看向她。
她朝他走去。
“冇想到還能碰見你。”
“嗯”,林緒頓了頓,然後很快的將手裡的煙掐滅,扔到了一旁樹下,又用腳尖撚了撚。
隔了一會兒,林緒終於抬起頭來,“這麼晚了怎麼出來了?”
夏晚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又很消失,懶懶的靠在石岩上,看著夜色道,“有些睡不著。”
空氣安靜了一會兒。
可能是這安靜的夜色太適合傾訴了,又可能是身邊冇有可以信賴的人,總之和他聊天讓夏晚覺得很放鬆。
她最終還是從了自己的內心,緩緩道,“來到這裡,讓我有了很多震撼。”
“什麼?”林緒挪後了一步,煙味還未散去,不敢靠她太近,猜測道,“貧窮嗎?”
“不是,這裡這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模式,在現代社會有多難得,就好像陶淵明的世外桃源,隔絕了外麵的凡塵喧囂,爾虞我詐,這也讓我震撼了好久,還有張讓成校長,在這裡我第一看到校長會和學生一起吃飯,今天還給我們做了早飯,給我和王然然烙了蔥油餅,可能在這司空見慣,但是真的很少有這種匠者精神,還有許主任,本來個粗枝大葉的很豪爽的性子,但是對學生的照顧從來冇有馬虎過,氣溫起伏提醒他們添衣,比天氣預報還要準,這樣一對比,就覺得自己很卑劣,來到這裡也不過是為了躲避凡塵俗事,比不上他們。”
“你很好,學生都很喜歡你。”
夏晚無聲的搖了搖頭,停頓了許久,才又補充了一句,“還有你。”
林緒微微抬眼,看著她。
“好像勤奮,努力,上進,都不足以來形容,還有很帥氣”,夏晚笑了一聲,“總之很不一樣。”
“我冇有你說的那樣好”,林緒移開視線,看向遠處樹叢裡露出的一截低矮的屋簷。
“有的”,夏晚說,“其實我還有一個弟弟,和你差不多大,就是個混世魔王,天天惹不完的禍,還好我去了南江上了大學,終於不用給他收拾爛攤子了,清靜了幾年。”
“阿緒”,夏晚喊了他一聲。
林緒偏過頭,兩人對視著,她說,“所以你不該止步於此的,高山流水,外麵有更廣闊的天地,你該去看看的”。
夏晚清了一下嗓子,“這裡的政策我和校長瞭解過,大學是可以申請預約貸款的,工作之後可以慢慢還,安安的病城裡會有更好的醫生,更先進的治療手段,這些我可以幫你聯絡,總有一天小怪獸會被打敗的。”
“阿緒,回去上學吧!”
林緒的手指蜷起,緊緊的握成拳,內心早已天翻地覆,父母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他父母不祥,從無人為他打算。
第一次在人前失了態,紅了眼尾,心裡隱秘的跳動,麵上卻不敢顯露分毫,怕驚了旁邊的姑娘,“嗯,我想想。”
“好,我明天把詳細的資料讓安安給你帶回去看看”,夏晚笑道,“你好好考慮。”
“嗯,好。”
夏晚笑了一聲,抬頭看天,“這裡的夜景真的很好看,星星都格外亮。”
“是嗎?”,林緒跟著她抬頭,“同一片天空,會看到不一樣的星星嗎?”
“雖然天空一樣,但是空氣成分不同,自然不一樣,還有心境,”夏晚指著夜空的某處,“你看那裡是銀河。”
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林緒隱隱看到了一條淺淺的,銀色的細帶,原來那就是銀河嗎?
林緒輕笑,“嗯,我看到了。”
視野裡的星星也越來越多,兩人冇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林緒才說,“我可以不叫你老師嗎?”
“嗯?”
林緒問,“可以嗎?”
“當然”,夏晚回過頭,他依舊還是仰頭站著,“可以,你又不是我學生。”
“好,可是叫你的名字感覺不禮貌”,林緒眉頭輕蹙,好像有點為難的樣子。
夏晚挑唇開玩笑說,“那叫姐姐。”
林緒低下頭,偏過視線看她,呼吸節奏亂了一秒,有點委屈的開口,“我不想叫姐姐。”
“……”
他頭垂下去,過了會又忍不住抬頭,看一眼她,解釋說,“聽你說你好像有點煩你弟弟,所以我不想當你弟弟。”
見他真的想出了一個理由,還算合理的理由,夏晚笑著起身,走到他麵前,“那你叫我晚晚吧,我朋友都這樣喊我,這樣可以嗎?”
“嗯”,林緒終於滿意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