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青山

自我和蘇落微撕破臉,陸輕舟也憤憤離去之後,這宮中清靜不少。

我也能好好回想一下,將吉祥托付給誰,才能一生無憂。

隻是身體每況愈下,我醒著的時間越來越少。

夜涼如水,我忽地想起了奶母的兒子,是個經商的好料子,幾年前我隻是給了些本金,很快就回信說開了商鋪,如今理應有了積蓄,念著奶兄弟和幫扶的情義,吉祥不會被薄待。

再想到吉祥又是奶母看著長大的,嫁過去必定婆媳和順,夫婦齊心。

我怕自己再睡下去不知何時醒過來,當下就要起身寫信,還未開口叫吉祥,忽然聽到窗邊傳來鼾聲,我湊過去開窗檢視,一道黑影瞬間站起來,“阿歡,怎麼這時候醒了?”

如此親昵的稱呼,隻有一人。

“青山,是你嗎?

你怎麼來了?”

“是我!

阿歡!

我來找你了!”

我倆聲音裡都是抑製不住的顫抖,驚動了守在我床榻的吉祥。

吉祥雲裡霧裡的開門,“這不是新進宮的小太監嗎?”

我愣住,看向穿著太監服的青山,她的母親是江南人,他身上少了些北方的粗獷,更多的是纖瘦,所以看不出是漠北人。

可他為什麼會這身打扮?

“吉祥,你先出去守著,我與他是故交,有話要說。”

吉祥點頭出去,青山立馬過來握住我的手,“咱們說好了要一起離開的,我怎麼能丟下你。”

這個在漠北一首被叫做小馬奴,連名字都不曾有的人,居然從漠北追到了天盛,還淨身進宮,隻為我們的約定。

在漠北時,我們就做好了要逃離的準備,隻是計劃實施的前日,天盛的書信抵達,我被人看管起來,再難踏出去一步。

我讓青山自己走,走的越遠越好。

我們兩個哪怕有一個能好好活著,便是萬幸。

可他如今……“你怎麼這麼傻!”

我氣的捶在他肩膀上,他卻傻嗬嗬的笑起來,“阿歡,我們說好了,要一起去個冇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屬於我們兩個的日子,你可不能食言。”

他入宮後,白日做著粗活累活,晚上就守在窗前,今日終於把想說的話告訴我,臉上滿是笑意和輕鬆。

“我本就是無根之人,不知父母親人,終日渾渾噩噩,是你給了我名字,讓我對未來有了憧憬,阿歡,你要好好養著,我們可以逃一次,就可以逃第二次。”

“阿歡,你若是死,我便也不活了。”

我含淚點頭,不為自己,為了青山對我的付出,也要撐著。

為了不引人注意,我冇有把青山調到跟前,但我的作息規律了起來,白日睡覺,晚上和青山隔窗說話。

吉祥再讓張太醫來為我請脈,我也乖乖配合,調養的藥無論多苦,都能嚥下。

我想,我多活一天,青山就多一份堅持和希望。

如此纔對得起青山不遠萬裡的追隨。

平淡恬靜的日子過了幾天,我的奶母帶著兒子入宮,我不顧吉祥的哭求,執意把她送出宮。

難得的,陸輕舟和蘇落微又出現在我麵前。

陸輕舟擰眉,“把吉祥送走,你身邊一個伺候的人都冇有,我如何能放心?”

我訝然,陸輕舟這是擔心我?

我還不知如何回話才能不惹怒這尊大神,蘇落微倒是笑起來,“長公主這不顧身邊人哀求,憑著自己心意便為她人做主的樣子,倒讓臣恍惚間覺得回到了五年前,長公主依舊是這般恣意灑脫。”

陸輕舟臉色少見的緩和,目光悠遠間似乎懷念著什麼。

但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根本不想與這二人鬥嘴逞能,“你說的對。”

我轉身回長樂宮,留下滿臉錯愕的蘇落微回味這一拳打在棉花上感覺。

身後忽然傳來陸輕舟豪不壓抑的笑聲,我不解,但也不想回頭多看他一眼。

——這日晚膳,我本想以無人伺候為由,讓青山過來,還未開口,對麵便坐下身形欣長的陸輕舟。

他似乎心情很好,自顧自吩咐人添了一雙碗筷,“你近日看起來活潑了些。”

我胃口全無,陸輕舟卻毫不客氣的夾菜,“記得以往,你總是喜歡與微兒鬥嘴的,有時候因為一支簪子,有時候因為一套衣裙,總是吵得我頭疼。”

陸輕舟絮絮叨叨說了許久,我隻靜靜看著他。

他自小便不是情緒外泄的人,今日這樣屬實讓我意外。

可除了意外,便再也冇有半點情緒波動,心裡想的,都是青山這時候是否在外麵等了許久,這傻子,斷然不會自己去偷個懶先吃飯的。

陸輕舟發現了我的心不在焉,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我以為你想通了。”

我一臉茫然,想通什麼?

自從我回來,便冇有再打擾過他分毫,更是蝸居在這長樂宮,不出現在他麵前,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陸輕舟再一次摔了我桌上的東西,怒吼地質問我,“蕭意歡,我己經同你服軟了,你為何還要這般作踐我?”

我不知他發什麼瘋,餘光看到青山想要衝進來,微微搖頭示意,便趕緊跪下,“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請首輔大人責罰。”

我的膝蓋很軟,軟到為了活命,在漠北可以跪任何一個人,即便是漠北王子的獵犬都跪過,此刻隻要能平息陸輕舟的怒火,彆燒到我和青山的身上,跪一下又何妨。

陸輕舟指著我氣得說不出話來,我不知道該怎麼讓他消氣,隻好磕頭,“請首輔大人放心,我以後再也不會頂撞蘇小姐了。”

這是我唯一能想到,他會生氣的事情了。

陸輕舟掀了桌子,不再說一句話,憤憤離開長樂宮。

青山進來扶起我,滿臉心疼。

即便有了這公主的身份,我們此時的境地,並不比在漠北時候好。

但有彼此的陪伴,又好像可以抵擋所有風霜雨雪。

快了,隻要再忍一忍,我們就可以離開。

到時我會製造一出走水的假象,徹底地從宮中消失。

那將是我的新生,也是青山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