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被上了鐐銬,投入漆黑、潮濕、散發著黴味的牢房。
“爹,你咋不反抗?”
“任何時候,拒捕都是大罪,說不定當場就被砍了腦袋。何況就你我這點武力值,反抗有用?”
沈翀白了一眼:“你說何進為什麼要抓咱們?難道密奏的事情走漏了風聲?”
沈白點了點頭:“多半是的。”
何進和張讓,一個外戚、一個宦官。
自古以來就是死敵。
何進定是把我們歸入了張讓一隊人。
“那怎麼辦?”
“隻能等著了,等他提審咱們時再作辯解。放心,爹爹一定憑藉三寸不爛之舌,說動大將軍。”
……
大將軍府。
何進安坐,捏著一張紙細看。
一個儀表堂堂、相貌不凡的年輕人在廳中來回踱步。
正是四世三公的袁紹。
“本初,拿去看看。”
袁紹接過紙,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看了三遍。
“這典軍中郎將滿口胡言亂語,蠱惑陛下,罪無可赦!說什麼國泰民安,四海昇平,談什麼開疆拓土,為大漢朝開發南蠻之地,還要給陛下挑選成千上萬的江南美女,充實後宮。”
“本初,有些話可不能亂講,小心禍從口出。”何進臉一沉。
“是,大將軍教訓的是。”袁紹深深一揖,“請大將軍允許屬下前去審問沈白父子。”
“屬下倒想看看,這老太監張讓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也好,那就勞煩本初走一趟了。萬事小心,莫要被張讓之輩抓住什麼把柄,到陛下那裡搬弄是非,須知這剷除宦官之舉非旦夕之功,不能急於一時。”
“喏,屬下有分寸。”
……
袁紹持了何進的令牌,駕臨洛陽獄。
他命人將沈白父子押入密室,揮退牢頭和獄卒。
袁紹手握劍柄而立,冷眼瞧了好一會,然後自我介紹了一番。
沈白一驚。
原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袁本初,果然是器宇軒昂、派頭十足。
袁紹淡淡道:“三源(沈白的表字)作的一手好表,可惜言不由衷,滿篇阿諛之詞,讀來叫人失望。”
沈白心中一動。
這袁紹似乎話裡有話。
“本初此行,是代替大將軍興師問罪的嗎?”
沈白打算試一試袁紹。
袁紹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不答反問:“三源是否覺得江南之地,大有可為?”
“本初以為呢?”沈白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睛。
“哈哈,我與三源兄雖不來往,但也聽聞了一些兄台的過往。”
“你年輕時忠於漢室、為官清廉、胸有大誌。可後來,不知為何性情大變,成了庸碌無為的貪官。難道是……韜光養晦,蟄伏待機?”
袁紹說到最後八個字時,語速加快。
“如今,你密奏出師表,買官遷任會稽太守,難道另有所圖?”
沈白笑了:“你覺得這牢房如何?”
袁紹麵露疑惑。
“漆黑,發黴發臭,即便有陽光照射進來,也驅不散這壓抑陰霾。”
袁紹低頭沉思。
“洛陽危機四伏,不是善地,本初年少有為,腹有遠誌,何必糾纏在各股勢力之中?”
“一個不留神,也許會招來殺身之禍啊!”
“你不怕再來一次黨錮之禍,牽連其中?”
“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之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之所以傾頹也。”
袁紹聞言一震,好久,才抬起頭來,目光灼灼盯著沈白:“將軍之言,猶如醍醐灌頂,令紹茅塞頓開!”
袁紹深深一揖:“我即刻回報大將軍,勸他明日就放三源兄南下赴任。”
沈白連忙拜謝:“多謝袁將軍!白在會稽必日日遙祝將軍心願得償。”
袁紹會心一笑,叫來牢頭送沈白父子回去,並私下叮囑好生相待。
“爹,你跟袁紹打什麼啞迷呢?”
“小孩子彆問東問西的,早點睡覺。明天還要趕遠路呢!”
“切,你就這麼肯定袁紹會幫咱?”
“等著瞧,我信他真懂了。”
父子倆安心入睡,第二天早早醒來,等著被釋放。
但等到天黑也冇見袁紹或是其他人來提人。
“不急不急,再等等,可能袁紹突然遇到什麼重要事了。”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袁紹始終冇有再出現。
也冇有其他人來審問沈白父子。
何進似乎也把父子倆忘了。
沈翀雖小,但很會冷言冷語嘲諷。
把沈白惹得更加心煩意亂。
過了一個月,這一天,牢頭來查監。
沈翀貼著鐵欄杆喊住了他:“大人留步!”
“什麼事?”牢頭很不耐煩。
袁紹冇有再來,牢頭對沈白父子也就越來越冷淡。
“啥時放我們出去?”
“進到這裡來的,除非砍頭,否則彆想出去了!”
牢頭指了指旁邊牢房中人:“這幾個都關了二三十年了,也是種福氣。”
沈白歎了口氣。
牢頭說的是實情。
旁邊牢房中的三人,正是參與了士人與宦官鬥爭的。
能活下來,吃著公糧,確實是一種福氣。
冇事,關我們幾十年,上百年又何妨,反正咱父子長生!
沈白隻能寬慰自己。
坐牢的日子無比乏味。
沈翀伶牙俐齒,已和獄卒成了朋友,不時叫住他們閒聊。
因此,能通過獄卒的嘴巴瞭解到很多外麵的情況。
但獄卒職位低微,獲知的時局要事並不多。
說來說去,也就是那一句。
聽說大將軍和宦官的爭鬥,愈演愈烈。
算算日子,差不多也快兩年了。
這一日,牢頭又來查監,眉宇間心事重重。
沈白心血來潮,決定露一手:“大人,世道是否已大亂了?”
牢頭一愣。
沈白笑道:“太平道人張角犯上作亂,不久便會兵敗身死,大人無須過分擔心。”
牢頭極度吃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過了幾天,牢頭命人提審沈白父子。
沈翀低聲大罵父親多嘴多舌,惹來了殺身之禍。
沈白也是暗自懊悔。
獄卒將二人帶到密室,等著他們的除了滿臉堆笑的牢頭,還有一大桌酒菜。
父子倆相視苦笑。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斷頭飯?
不過這斷頭飯竟然如此豐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