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到了十一月,花園裡的花都謝了,坐在陽台也隻能望見遠郊獨有的浩瀚星空。

謝與淮緊張地盯著手機螢幕,希冀著天神降福予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長到以為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他終於等來了迴音。

【好,我們寒假見麵。】

謝與淮笑了。

黑瞳裡漾開溫柔,唇角微微上揚。

他欣喜地抱著手機,甚至覺得自己可以為了這一刹那的喜悅原諒所有的傷痛。

他是享受孤獨的狂歡者,唯一的期待隻有棉花糖。

早上八點,蘇綿綿準時出了門。

她穿著厚實的白色毛衣,深藍色的牛仔褲,烏黑的長髮垂落過腰。

奢華的邁巴赫停在巷口,熟悉的車牌沾染了飛濺的泥土。

蘇綿綿揹著書包坐上車輛後排。

車輛駛入郊區,高聳入雲的大山遮蔽天日。

她不安地抓著自己的衣角,將袖子裡的小刀藏得更深。

環山公路很長,繞過大片的山林,邁巴赫停在了獨棟彆墅前。

彆墅用高高的鐵柵欄圍起,鐵柵欄的最上方是鋒利的鐵刺,鐵刺下方包裹了一圈電網,鐵柵欄的中間用鐵絲網封了起來。

彆墅極儘奢華,坐擁的麵積很大。

蘇綿綿下了車,按照謝與淮的吩咐等在門口。

冇有等多久,門自動開了。

冷漠的聲音從門鈴處飄來:“上二樓。”

蘇綿綿冇有亂瞟,徑直進入。

身後的門自動闔上,花園裡種滿了植被,凋零的花瓣鋪滿整片土壤。

走過翡翠鋪好的路,大門是虛掩著的。

她拉開門,彆墅裡很暗,窗戶用遮光簾遮蔽,照不進一絲亮光。

冇有在入口處看到鞋套和拖鞋,蘇綿綿從荷包裡拿出鞋套套上。

整個空間太暗了。

她打開手機手電筒的光,用手指擋住部分光源,藉著微弱的光,小心翼翼地摸索著上了二樓。

剛上樓,黑暗中一股強大的力氣掐住她的脖頸,將她抵在了牆上。

“誰允許你開燈的?”

少年的嘶吼聲迴盪在耳畔,手機掉在地上。

蘇綿綿冇有掙紮。

她閉上眼,無力地靠在牆上,像一隻在強大的猛獸前完全放棄抵抗的小綿羊。

謝與淮鬆了手。

手機背麵朝上,刺眼的光源照亮了部分的空間。

蘇綿綿一邊捂住胸猛烈地咳嗽,一邊彎腰撿起地上的手機關閉了手電筒。

她冇開口解釋為什麼要用手電筒,隻是乖巧地縮在牆角。

淩亂的長髮中露出精緻的側顏,白淨的肌膚上顯出刺眼的紅痕。

“蘇綿綿,我警告你,不要動什麼歪心思。”

“嗯。”

少年轉身進了房間,蘇綿綿跟在身後。

房間裡也冇有開燈,謝與淮走到陽台。

陽台很大,用采光玻璃封的窗,花園和大門的視野一覽無餘。

謝與淮坐下,用眼神示意蘇綿綿坐在他對麵。

蘇綿綿抱著書包坐好。

陽台光線充足,謝與淮打開自己的課本,上麵被各種顏色的筆填滿,習題本上用紅色畫出了大大小小的圈。

晨曦的陽光下,少年的黑髮灑滿每一寸陽光。他下頜線清晰,下頜角優越的近乎完美。

蘇綿綿掃了一眼,立馬收回自己的視線。

謝與淮可不是什麼好人。

長得再好看,也隻是一個披著天使皮囊的魔鬼罷了。

“打小圈圈的題,我做到一半就做不下去了。打大圈圈的題,我全都不會。”

謝與淮把習題本推到圓桌中z央。

蘇綿綿粗略地掃了一眼:

“複合函數求偏導可以直接代入這個公式,公式推導過程是這樣的,你再試試。”

謝與淮在草稿紙重新演算,很快得出了一個答案。

“所以應該選C?”

“嗯。”

每一道題,蘇綿綿都教的很耐心。

她從來冇有想到過,有一天,她會靠著給霸淩自己的人講課掙錢。

不得不承認的是,謝與淮很聰明,很多問題一點即通。

上滿八個小時,已經是下午五點了。

蘇綿綿收拾書包準備回家。

謝與淮倚靠在門上,拿著手機盯她。

蘇綿綿停住,疑惑地回望:“怎麼了?”

連續八個小時不吃不喝的講題,她的嗓音有些沙啞。

“聯絡方式,轉錢。”

蘇綿綿聽懂了。

他是在找她要聯絡方式,方便轉錢。

“還是給現金吧。”

謝與淮沉默了會兒,從床頭櫃裡拿錢開始數票子。

一萬六不是個小數字,光是數錢都要數很久。

他數的不耐煩,清點出厚厚一遝鈔票遞給蘇綿綿。

“真是事多。”

蘇綿綿冇有搭理。

她將錢用橡皮筋捆好,放進書包。

“謝謝。”

謝與淮冷嗤一聲,坐回了陽台。

臨近夜晚,彆墅更黑。

蘇綿綿不敢開燈,摸索著樓梯的扶手緩緩下樓。

“砰!”

門忽然被拉開,昏暗的屋子被點亮。

繁複的琉璃燈飾發出冷冽的燈光,黑色大理石鋪成的地板明亮華麗。

蘇綿綿停在樓梯中z央,望見了門口的中年男人。

男人西裝革履,生了白髮卻溫文爾雅。

“蘇綿綿,誰允許你開燈的,你是不是想死?”

房間內,謝與淮的狂吼聲砸來。

蘇綿綿抿唇,冇說話。

“與淮,有女朋友了為什麼不帶回家給我和老爺子看看?對女孩子要溫柔一點嘛。”

男人走進,自顧自地坐在了沙發上。

他手裡提著蛋糕禮盒,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

謝與淮從房間裡走出來。

他一步一步下樓,冷漠地看著沙發上的男人。

“你跑來做什麼?”

“與淮,昨天是你的生日。我,我也想給你過一次生日。”

男人無措地解釋像一個手忙腳亂犯了錯誤的孩子。

“生日?”謝與淮大笑,忽然衝上去提起謝遠的衣領:“難道不是差點成為我的忌日嗎?”

“你怎麼可以這樣和爸爸說話?”

“爸爸?我哪裡來的爸爸?謝遠,你忽然這麼頻繁地來仁川到底是為了什麼?又想搞什麼鬼名堂?你不會以為你十多年前的伎倆還能成功吧?你還他媽把老子當傻子來看是不是?”

少年時而瘋瘋癲癲地大笑,時而麵目猙獰地嘶吼。

蘇綿綿小臉煞白,一點也不想聽到這些豪門秘事。

她動也不是,不動也是,隻能縮在樓梯中間等著門口保鏢離開時再衝出去。

謝遠像是一隻焉了氣的皮球:“與淮,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死的人不是你,被害的人不是你,所以你可以大度的勸我寬宥你?”

“不,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當初是你派人來殺我和那個賤人。如果不是外婆死死地護著我,我早死了!早死在那個陽光爛漫的下午你和你的情人們共遊豪輪的時候。謝遠,你不記得了是麼?我告訴你,每一個細節,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與淮,你女朋友還在,咱們先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吃蛋糕。”

“心平氣和?謝遠,你我之間隔了血海深仇。我殺了你兒子,你殺了我外婆,你這一次還有什麼企圖?”

“與淮,爸爸隻是想給你過個生日。孩子,你過來。”

謝遠衝著蘇綿綿招手。

蘇綿綿手發顫,猶豫地看向謝與淮。

此時此刻的謝與淮像一個真正的從地獄裡爬出來複仇的惡鬼,他眉目深邃,眼睛裡帶著滔天的恨意。

“滾出去。”

蘇綿綿抱著書包利落地跑出了彆墅。

她跑的很快,生怕再被叫回去。

一口氣跑出大門,蘇綿綿纔想起如何回家這個問題。

遠郊打不到車,也不會有運營車經過。

她不敢隨便叫停路過的每一輛豪車,隻能在冷風中等待。

等了好一會兒,熟悉的香檳色邁巴赫朝著她駛來。

駕駛車窗向下,露出司機熟悉的臉。

“蘇小姐,少爺讓我送您回去。”

“麻煩您了。”

“您客氣了。”

蘇綿綿上了車,後視鏡裡的臉因為劇烈的運動泛起了粉紅色。

剛剛的修羅場,讓她現在仍舊心有餘悸、驚恐不安。

明天還要和謝與淮單獨相處一天,她知道了這些事情,會不會被殺人滅口......

“蘇小姐,少爺說您明天不用過來。”

“好的。”

蘇綿綿徹底鬆了口氣。

這些天掙了錢,她打算花些小錢把屋子翻新,再安裝一個空調。馬上就要冬天了,仁川的冬天冷風直往骨頭裡鑽。

她想和奶奶過一個溫暖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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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淮......”

“滾出去。”

包裝精美的蛋糕盒子墜落在地上,漂亮精緻的蛋糕從盒子裡滾出來,沾了一地的奶油。

謝遠被嚇到,踉蹌幾步,最終還是離開了。

燈火熄滅,彆墅又回到了昏暗一片、冷冷清清的樣子。

空氣裡散發著蛋糕的香甜,少年冇有整理客廳的一片狼藉,轉身去了花園。

晚風帶著寒意,他坐在鞦韆上,欣賞著滿地枯榮。

昨天是他的生日。

他其實是給自己求了生日禮物的。

求得,能以最好的麵貌與心上人見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