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節課是下午五點半。
仁川外國語大學作為名副其實的貴族學校,不需要像普通大學一樣加入內卷的行列。
在H國,考研有一句話叫做“三當四落”。
意思是,每天睡四個小時的人,必定考研落第,而每天隻睡三小時的人,纔有可能跨入碩士的大門。
這句話對於貴族來說是無效的。
普通學子每天隻睡三個小時,隻為給騎在他們頭上的財閥當牛做馬。大部分人窮儘一生或許連給財閥當狗的資格都冇有。
當分針轉向數字六,蘇綿綿看到了走廊儘頭處一頭黑髮的少年。
她唇瓣微張,不確定地再看了一眼。
少年烏髮紅唇,鼻梁挺拔,在斜陽下像是從書墨畫卷裡走出來的文人。
他輕蔑一笑,蘇綿綿收回了視線。
竟然,是謝與淮......
她在教室門口站了一天,雙腳像是灌了鉛沉重。
仁川外國語大學所有學生是走讀製的。
學生們揹著書包回家,校門口停著超奢跑車。
金海英臉上寫滿了煩躁,高昂著頭,像是耀武揚威的開屏孔雀。
“喂,帶路。”
蘇綿綿咬唇,揹著書包下了樓。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跟在她身後。
她走的很慢,秋日的仁川被梧桐葉鋪滿。
夕陽的餘暉灑滿每一片落葉,金燦燦的葉子被踩碎,碾落至塵埃。
謝與淮站在第二個。
少女背影纖瘦,影子被拉得又斜又長。
身上的校服被洗的發白,高高的馬尾辮用草莓髮圈捆了起來。
他踩在蘇綿綿的影子上,手去荷包裡摸煙。
菸頭觸碰到手心,他手一顫,夾著整包煙,隨手丟在了路邊的垃圾桶。
棉花糖不喜歡頭髮染得花花綠綠,整天叼根菸的人。
他得戒菸。
蘇綿綿帶著他們走了半個小時。
金海英踩著高跟鞋,腳踝被磨得紅腫。
“喂,還要多久啊。”
蘇綿綿溫聲迴應:“兩個小時。”
原本兩公裡的路程,被她繞著仁川市走了一大圈。
韓嘉熙衝上去,直接攥住她的頭髮:“兩個小時?你每天上學是要走山路嗎?”
蘇綿綿被拽到地上,草莓髮圈墜落,掉進臭水溝中。
渾濁的水溝蕩起漣漪,很快又恢複平靜。
她雙眼直視韓嘉熙,平靜回覆:“就是要走這麼久。”
長髮散落在地上,乾淨的校服裙沾染了泥土。
韓嘉熙撒手,拿出紙巾一遍一遍地擦拭每一根手指。
“你說個目的地,我們叫個車先去。”
“那個地方車開不進去的。”
“蘇綿綿,你是不是耍我們?你以為我金海英很好騙是麼?”
“冇有,是真的。”
謝與淮冷笑:“把她手機搶過來,直接給她奶奶打電話。”
蘇綿綿望著黑髮少年,跌在地上不自覺戰栗。
她下意識捂住荷包裡的手機。
“奶奶聽不到電話的。”
謝與淮聳肩,滿臉無所謂。
“沒關係,聽不到就一直打。我們有的是時間。”
李景提著棍子逼近,蘇綿綿跌跌撞撞爬起來。
巴掌大的小臉強顏歡笑:“我,我知道有條小路。”
樸寶珍冷言嘲諷:“原來有近路啊。”
繞過繁華的街道,一眾破敗灰暗的矮樓出現在眼前。
穿過小巷,拐入一條泥巴路,眼前出現的是上世紀九十年代的道路。
街道狹窄,冷冷清清,一個白髮老人獨自守著攤子賣糖餅。
老人動作遲緩,小心翼翼,被油漬蒙了一層的海報在微弱的燈光下寫著盲人糖餅四個大字。
“蘇綿綿,這就是你奶奶的攤子啊?”
金海英話裡帶著嫌棄和嘲諷。
老人頭髮花白,聽到綿綿二字,顫顫巍巍地轉身望向聲音的源頭。
“綿綿,是不是綿綿回來了?”
她雙目空洞,臉上帶著喜悅。
蘇綿綿眼睛酸澀,想衝上去抱住奶奶。
她生生忍住,思索著如何解開眼前的困局。
謝與淮大跨步子上前,扶住了老人。
蘇綿綿驚恐地看著他。
謝與淮衝著她笑,看著她眼裡的哀求一字一頓地說:“奶奶,我們是蘇綿綿的朋友,今天是來吃您的糖餅的。”
老人聽了很高興,佈滿褶皺的手輕拍著謝與淮的肩。
“原來是綿綿的朋友啊。奶奶給你們做。”
謝與淮滿意地欣賞著獵物表情上的害怕。
“奶奶,這多少錢一個。”
“平時兩塊錢一個,你們是綿綿的朋友,奶奶免費請你們吃。綿綿,你在哪兒?”
蘇綿綿緩和自己的情緒,走上前,擠開謝與淮。
“奶奶,我在呢。”
“朋友來了,去屋裡泡些酸梅水招待客人。”
“好。”
蘇綿綿冇有動,隻是看著他們。
謝與淮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他靠在椅背上,衝著蘇綿綿喊:“怎麼不給我們倒水呢?做朋友哪有這樣的?”
蘇綿綿詫異地看著他。
蘇曼忙催促:“綿綿,哪有這樣對待客人的道理?快去給客人倒水。”
蘇綿綿咬咬牙,頂著謝與淮挑釁的眼神,轉身進了屋子。
屋外,隨著謝與淮的入座,其他人跟著一起圍在了小桌子前。
少男少女們一身名牌,金光閃閃,與這裡的窮酸落魄顯得格格不入。
金海英嫌棄的不行,拿一千塊錢的絲巾墊在了板凳上。
“謝與淮,你想到什麼好玩的?這地方臟兮兮的,有什麼好待的?”
她們之前不是冇有想過來蘇綿綿家裡捉弄她,隻是一想到這烏煙瘴氣的臟地方,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要不是今天謝與淮的要求,她根本不會來這裡。
“來吃糖餅。”
金海英音量陡然拔高:“吃糖餅?蘇綿綿家的?”
謝與淮抬頭看她,眼神冷淡:“怎麼了,不行嗎?”
金海英改了語氣:“可以。”
“糖餅做好咯。”
蘇曼摸不清人數,煎了足足二十個。
糖餅色澤光亮,個個飽滿地堆疊在盤子上。
謝與淮起身,接過了滿滿一盤糖餅。
“謝謝奶奶。”
“我們不會真要吃這些吧。”
樸寶珍小聲地抱怨了一句。
蘇綿綿拿著泡好的酸梅湯給每人倒了一碗。
輪到謝與淮時,她心跳如雷,手微微發顫。
謝與淮大張旗鼓地來她家,真的就隻是為了吃糖餅嗎?
蘇綿綿起身,忐忑不安的把紙碗遞給少年。
謝與淮端著盤子望她,狹長的瑞鳳眼漆黑似寒潭。
他冇接,手一滑。
“砰!”
二十個糖餅摔在地上,陶瓷破碎在泥地裡。
“奶奶,綿綿把盤子碰碎了。沒關係,我們就吃地上的吧。”
謝與淮勾唇笑,聲音低沉,好似在說著什麼枕邊情話。
漫天星海下,謝與淮精緻的臉,像是墮入地獄的惡魔。
他笑的惡劣又張揚,瞳孔裡倒映出一張發白的小臉。
“你......”
“綿綿總是冒冒失失的,冇事,我老婆子煎糖餅一輩子,再煎一次就是了。綿綿啊,把地掃一下。碎片紮到人就不好了。”
蘇曼笑嗬嗬的,眼睛周圍眯成了褶子。
“奶奶,我們來掃就好。”
說完,謝與淮俯身,湊在蘇綿綿耳畔:“要不,你撿起來吧?”
“謝與淮,你到底想乾什麼?”
少女長髮垂落至腰,秋風掃過,烏髮隨風飄揚。
校服短裙隨著風掀起褶皺,瘦弱的身影在風中搖搖欲墜。
她盯著他,忍住淚,眼睛紅了。
謝與淮眼神陡然變得陰鷙,骨節分明的手隔著帕子掐住蘇綿綿的臉。
他壓低聲音,再次重複:“你撿起來。要不,就讓你奶奶撿起來。你選一個?”
穹頂之上,星河變幻,烏雲遮蔽了圓月,隻露出了輪月的一角。
少女淚眼閃爍,晶瑩的月華撒在她的臉上。
“我撿起來。”
“用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