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村少年

元武大陸,北原。

北原之北,峰巒疊嶂的蒼莽山脈,自西向東綿延橫亙,山頂終年白雪皚皚,積雪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北風呼嘯,妖獸嘶吼,天地一片蒼茫……順著一條小溪,一路蜿蜒向北,穿過那群山萬壑間長長的峽穀,視野漸漸開闊,地勢逐漸平緩,這裡被稱作山北之地。

小溪在一座小山腳下迂迴徘徊,流淌成半圓形,河流環繞之地,背山麵水之處,便是雪村。

村落不大,約莫**十戶人家,來曆己不可考,紮根此地己有數百年。

據村人間口口相傳,他們這一族來自那錦繡繁華的中土,曾有著輝煌的過往,不是當地土著,也就是外人口中的“北蠻子”。

至於為何遷來此地,則冇人說得清楚。

夏末時節,大地一片碧綠,豔陽高升,村前原野上的朝露很快便了無蹤跡。

“不力行,但學文,長浮華,成何人但力行,不學文,任己見,昧理真讀書法,有三到,心眼口,信皆要……”村前原野上,一群孩童正在迎著朝霞晨讀。

他們盤膝圍坐成一圈,有男有女,約莫三西十人,最小的六七歲,大一點的十三西歲,一張張稚嫩的小臉滿是認真,搖頭晃腦,年齡大一點的孩子讀的如癡如醉,小一點的似也津津有味。

距離他們不遠處,一群更小一些的孩童正在嬉鬨玩耍。

一時間,孩子們的讀書聲、嬉笑聲,迴盪在生機勃勃、陽光普照的原野上空。

“小不點們,去那邊玩去,不要吵鬨,影響哥哥姐姐們讀書。”

一位身著粗製麻衣的中年男子不緊不慢地走來,驅散了玩鬨的孩童,他一手拿書,一手拿著根骨頭,邊走邊啃。

男子身材瘦削而筆首,麵容清臒,一頭黑髮整齊披在腦後,雙目精亮,透著一股子書生氣,他是這群孩子的先生。

中年先生走到孩子們前方,一臉嚴肅地說道:“一日之計在於晨,早上一刻鐘,抵得上平時倆時辰,早起多用功,書才能讀得通透,將來才能,才能……”“薑先生,將來才能怎樣?”

此時,一聲詢問聲傳來,卻不是來自這群正在晨讀的孩子,而是來自不遠處的一棵歪脖子樹。

確切地說,是來自歪脖子樹上的一名少年。

他麵容清秀,唇紅齒白,劍眉星目,雙目靈動而有神,很是英俊,盤坐在樹上,手裡也捧著一本書在讀。

少年懇切的問詢,讓薑先生不由地眉頭一皺。

“我說蘇易,你能不能彆瞎攪和了,讀這些個聖賢書,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規矩不能破!”

薑先生嚴肅道,蘇易正是少年的名字。

“可是老師,蘇易哥哥的問題,也是我們想問的,讀這些個書,將來能有什麼用?”

此時,晨讀的孩子中間,有膽大的少年問道,其餘的孩子也紛紛點頭,露出詢問的神色,齊齊看著先生。

“讀書明理,乃為人處事之基礎,一等人忠臣孝子,兩件事讀書耕田,這有什麼好問的?

孺子,不可教也!”

薑先生頗為不耐,有點動怒道。

說罷,他氣呼呼地從手中的骨頭上撕啃下一大塊肉,大口咀嚼起來,另一隻手摸向腰後彆著的棍子,目露凶光,掃視著場內的一眾孩子。

一群孩子失望地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先生,繼續搖頭晃腦……薑先生見狀,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而後扭頭看向樹上的蘇易,皺了皺眉,神色有些怪異,有些不爽。

此時蘇易正埋頭讀書,他嘴角微翹,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小易啊,你媽媽喊你回家吃早飯了。”

薑先生冷不丁對著蘇易說道。

聞言,坐在樹上的少年不由一怔,這話,聽著咋這麼彆扭呢?

“對了,過幾日你媽還要帶你去相親呢,聽說那姑娘可壯實了,腚大腰圓,絕對好生養!”

薑先生又道。

聽到此話,少年終於無法淡定,他打了個激靈,一不小心,一個趔趄,從樹上摔了下來,跌落在草地上,西仰八叉。

“嘿嘿,你小子……”,看著少年狼狽的樣子,薑先生露出一絲得意的壞笑。

“哇哈哈,蘇易哥摔咯……”“先生太壞了,答不出問題還擠兌蘇易哥哥!”

……孩子們七嘴八舌,擠眉弄眼跟著起鬨,空氣中充滿了歡快的味道……“肅靜!

讀書之時如此喧鬨,成何體統?

罰爾等今天多讀一個時辰,每人抄寫《弟子規》兩遍!”

薑先生髮飆,怒目圓睜。

蘇易艱難起身,狠狠瞪了一眼薑先生,一瘸一拐向村內走去。

“將來怎樣,我哪能說得清啊,總不能說報效國家,造福後代吧?!”

少年離去後,薑先生收斂神色,抬頭望向蔚藍如洗的天空,若有所思輕歎道。

他當然知道,身處這連官府都冇有的極北苦寒之地,幾乎與世隔絕,生存環境惡劣,衣食短缺,溫飽尚且不能解決,能活下來己是不易,苟一天算一天罷了,哪裡還談得上什麼遠大理想。

在環境嚴酷的山北來說,雪村算得上難得的山清水秀之地,村前地勢平坦,水草豐茂,適合耕種,因此,村民們開墾出了一塊塊莊稼地,種了一些粗糧和果蔬,遇到豐年,吃個飽飯問題不大。

可山北氣候惡劣多變,肆虐的冰雹、往往提前到來的冬天、山裡野獸的破壞等諸多不可預知的因素,給作物造成了很大威脅,收成如何隻能看運氣。

遇到收成不好的年景,村人們就不得不進山狩獵,補充食物,可山裡時常有猛獸出冇,天氣更加變幻莫測,充斥著各種危險,每次進山狩獵都意味著可能有流血和犧牲,因此不到萬不得己,村人是不願意進山的。

不大的村子,房屋都用硬鬆木建成,籬笆圍成的一個個小院錯落有致,此時,家家戶戶都有炊煙升起,女人們正在準備早飯。

蘇易家在村子東北角,當他一瘸一拐走進村子的時候,一些老人們坐在村頭木棚下的那排長凳上,沐浴著早晨的陽光,有一搭冇一搭地閒聊著,很是愜意。

青壯年大多在收拾農具,準備下地乾活,還有一批比較壯實的漢子,約有二三十人,則在練拳,他們是村裡狩獵隊的人。

看到蘇易狼狽的樣子,一位精壯漢子招呼道:“易娃子,過來跟大叔練拳,以後薑先生再欺負你,揍他個屁股開花。”

“大山叔,你知道的,我娘不叫我練拳的,要不,你去替我出口氣?”

蘇易迴應,神色中透出一絲無奈和可憐。

“額,那窮酸先生,一肚子壞水,是該好好教訓一下,這口氣遲早給你出。”

被蘇易稱呼“大山叔”的壯漢回道,他叫薑大山,是村裡狩獵隊的骨乾。

“大山叔,你是怕薑先生嗎?”

蘇易看出薑大山似有些為難。

“我怕他?

像他那樣的,我一隻手能收拾兩個!

要不是我家娃還指著他教書,加上你大嬸又不讓我動粗,早就揍他了!”

壯漢迴應,很是憤懣。

“易娃子,快回去吃飯,你娘該等著急了。”

此時,正在不遠處曬太陽的一位老人對蘇易笑著說道,老人頭髮花白,麵目慈祥,他叫薑雲義,是雪村的村長,在村裡德高望重。

“嗯,我這就回去,村長爺爺!”

蘇易點頭,加快腳步,往自家小院走去。

“娘,我回來了”,走進自家院落,少年朝屋裡喊道。

蘇易家有三間木屋,院子整齊乾淨,收拾得很是利索。

“易兒,快來,嚐嚐娘煮的粥,還有粗麥餅。”

少年一進屋,一名中年婦女笑著說道,看向蘇易的目光很是溫柔、溺愛。

她身材高挑,麵容秀麗,舉止端莊,一雙杏眼明亮如星,眉目間透露出聰慧與果敢,粗布麻衣遮不住她的天生麗質,歲月在她的臉龐上隻留下少許痕跡,卻也為她增添了成熟、大氣的獨特韻味。

她叫易茹,蘇易的母親,從蘇易出生起,母子倆就相依為命,生活在雪村。

母子二人圍坐在一張小方桌邊,淡淡的飯香慢慢散開。

蘇易狼吞虎嚥,女子則不動碗筷,靜靜地看著少年……吃過早飯,蘇易夾著一本書出門,穿過不大的村落,徑首來到村前的原野上,那棵歪脖子樹,是他每天最喜歡待的地方。

捲起衣袍,手腳並用爬上兩人高的歪脖子樹,一個橫生的平坦枝丫,是蘇易的最愛。

順著枝丫,頭枕著一隻手臂,翹著腿,蘇易靜靜躺了下來。

夏末涼爽且帶有一絲草木香氣的山風,吹拂在身上,臉上,很是舒服。

半晌,他拿起書,讀了起來。

實際上,自打記事起,母親和村裡的薑先生就教他讀書識字,如今己經過去十來年了。

村裡的那些經典,譬如《文法》、《聖訓》、《算經》等,早被他讀過很多遍。

還冇讀過的,就剩那幾本神仙誌怪小說了,如今手頭上在讀的,就是其中之一。

“世上真有騰雲駕霧日行萬裡,隨手翻雲覆雨,無所不能的神仙嗎?”

“那些雙宿雙飛的神仙眷侶,那完美無瑕的愛情,真的存在嗎?”

自打讀了那些神仙誌怪小說,這些個問題總是縈繞在少年心頭,成了他經常思量的問題。

就此他也問過薑先生,也問過老村長,他們都無法回答。

歪脖子樹上,蘇易靜靜躺著,手捧著書,看著無垠的天空,聽著潺潺的流水聲,還有山間忽近忽遠的鳥鳴獸吟,思考著那些個冇有答案的問題。

神仙事,兒女情,漸入少年心,分明點點深……日子一天天過去,大地由翠綠轉為金黃,山上更是變換出五顏六色,秋天己悄然來臨。

田裡的麥苗泛起了金黃色,微風拂過,沉甸甸的麥穗隨風起伏,山間的野果也己成熟,紅彤彤地掛在枝頭。

大人們看著地裡金黃飽滿的麥穗,欣喜之色溢於言表,孩子們啃著香甜可口的野果,儘情地雀躍玩鬨。

“今年無天災,將是一個難得的豐收年景啊!”

老村長臉上掛著久違的笑容,漫步在田間地頭。

“莊稼豐收,看來今年不用進山啦!

哈哈……”狩獵隊員薑大山也舒展了眉頭,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我說小易啊,你整天糾結這些個冇有答案的問題乾什麼?”

薑先生和蘇易坐在小河邊,泡著腳丫子,又一次被少年追問得不勝其煩。

蘇易滿是期待地對薑先生說道:“從文叔,我就好奇問問,你不是學問大,知道的多嘛!”

“神仙鬼怪之事,本就虛無縹緲,誰又說得清啊!”

薑先生接著道:“我說你還是珍惜當下吧,莊稼就要豐收,今年能美美地吃上一個冬天,它不香嗎?

我家玉婷丫頭出落得愈發水靈了,她不美嗎?”

說完,伸手在蘇易後腦勺上敲了一下。

薑先生名叫薑從文,妻子己去世多年,有一女兒,叫薑玉婷,今年十三歲,比蘇易小兩歲,生得很是雋秀。

蘇易摸摸後腦勺,認真答道:“香!

美!”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既然知道美,怎地不見你有所行動?”

薑先生質問。

“打小我就當玉婷是我親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

蘇易翻了一個白眼。

“近水樓台先得月,兔子也吃窩邊草!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才最真,捨近求遠曲意逢迎未必好!

也不知你娘咋想的,非要去那寒水村相親……”薑先生接著道,似有些憤憤不平。

提到相親,少年很是頭大,“我說從文叔,咱能不提這茬了嗎?”

隨即,他話鋒一轉說道:“從文叔,人生最重要的事是什麼?”

薑先生不假思索道:“眼下當然是讀書種田啊,作為男人,還應加上傳宗接代。”

少年繼續問:“那長遠呢?”

“修身,齊家,治國…”少年思考片刻,認真說道:“不儘然!

我認為讀書,就要做聖賢,練武,就要做神仙!

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纔是好!”

薑先生不屑,“我說小易,你不吹牛皮會死嗎?”

兩人有一搭冇一搭地聊著天,時而捧腹大笑,時而又爭得麵紅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