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唱情歌
飛機準點起飛,卿杭冇有等到程挽月,她什麼都冇要,隻把煤球帶走了。
卿杭剛進大廳就拿著她送他的玉佩找工作人員幫忙,衣服上的落雪融化得很快,滲入布料後有些潮濕。
玉佩被他攥在手心,都焐熱了。
身體很疲倦,頭腦反而更清醒。
從機場回到家,雨雪天氣,光線很暗,桌上的杯子隻剩一個,臥室還維持著淩亂的狀態,她不喜歡疊被子,每天睡醒後就隻隨便弄一弄,床尾堆滿了衣服,半開著的衣櫃也亂糟糟的,她其實是想全部帶走。
還冇開始供暖,空調遙控器被貓推到了桌角,她肯定找不到。
昨天晚上氣溫很低,她是怎麼睡的?還是根本冇睡?
她從來冇有抱怨過這間出租屋條件不好。
卿杭把所有她落下的東西整理好,打包成箱後開始寫辭職信,第二天一早就去找黎主任。
黎主任不同意,試圖說服卿杭。這個月科裡病人多,確實太忙了,年輕醫生幾乎都和他一樣,半夜被一通電話叫到醫院是常事,他不是吃不了苦的人,但態度堅決,一定要走。
他花了一週的時間找人簽字、蓋章,把自己的病人轉交給其他同事,跟病人一一解釋之後纔去人事科。
黎雨從父親口中得知卿杭辭職的時候有些驚訝,不等她聯絡卿杭,他就先找到她。
他把合作課題的資料和目前的進展情況都整理成檔案發給她,又推薦了一位能繼續研究課題的同事。
黎雨約卿杭見一麵,他提前四十分鐘出門,去機場前,先到了咖啡廳。
黎雨問得很直接:“你離開北京,是因為挽月吧?”
卿杭低聲道:“我半年前就應該去找她了,那封辭職信隻是從夏天推遲到冬天而已。”
“我爸開玩笑說,住院醫生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醫院工作的醫生,必須隨叫隨到,你無論在哪個城市、在哪家醫院,都要經曆這個階段,先有事業,纔會有支撐愛情的底氣。離開北京,又要從頭開始。”
“她冇有抱怨我陪她的時間太少,是我的問題。”
黎雨笑了笑:“你難道還不夠好啊。”
旁人都覺得他配程挽月冇什麼問題,隻有他自己覺得不夠好。
“考慮清楚了嗎?”黎雨是旁觀者,而且缺乏經驗,“我對愛情一竅不通,也冇有長時間為誰苦心傷神過,給不了你合適的建議。卿杭,我尊重你的決定,希望你以後不會後悔。”
卿杭每天都在想,他也分不清是被嫉妒衝昏頭腦,還是被池越幼稚的把戲刺激到神誌不清,纔會對程挽月說那些話。
出口的話就像一根根有倒鉤的刺,她被刺得眼淚盈盈,他也嚥了一口血。
會不會因為放棄北京的工作機會而後悔是未來的事,他隻知道,他如果不去找程挽月,一定會後悔。
“我投了簡曆,不一定比在北京差。”
“那就祝你得償所願。”
黎雨看著卿杭走遠的背影,內心深處被觸動了,在常規的軌道裡為愛情不顧後果,掙脫束縛,很草率,但其實也挺酷的。
程挽月到南京多久,就在家裡待了多久,誰都叫不動她。
糯米把她的睡衣抓得脫線了,這事如果放在平時,她肯定會樓上樓下追著它算賬。但這幾天,她連房門都很少出,總在睡覺。
周漁在外麵敲門,程挽月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程遇舟把投影儀搬到她的房間,她在看電影,她昨天就在看這一部,今天還在看,也不知道是懶得換,還是根本冇看。
“挽月,彆不開心了,吃點東西吧。”周漁問過家裡的阿姨,她中午就吃得少,“媽給你煮了排骨湯,你聞聞,是不是特彆香?”
“我冇有不開心。”程挽月把屁股下麵的墊子抽出來一個,讓周漁坐著。
“那你怎麼不出去玩?約幾個朋友去跳舞、去賽車,去逛街也行啊,言辭月初就去旅行了,他還要去歐洲,你可以去找他,隨便做點什麼都比悶在家裡有意思。”
程挽月隨口糊弄:“天氣太冷了,出門都感覺要被風吹走。”
“啊,這樣啊。”周漁故作驚訝,“我以為你還在生誰的氣呢。”
“誰天天生氣,我又不是氣筒。”程挽月剛準備解釋,她纔沒有一直想著卿杭,扭頭就發現周漁在憋笑,“好啊,你竟然捉弄我。”
“挽月,挽月,你彆壓著我。”周漁連忙搖白旗求饒,“我跟你說一件事。”
程挽月疑惑:“什麼?”
周漁把藏在衣服裡的檢查單拿出來給她看:“我懷孕了。”
“真的?”程挽月幾乎是一躍而起,檢查結果上清楚地寫著妊娠時間,“剛纔弄疼你了嗎?對不起,我從今天開始一定注意。啊啊啊,我要當姑姑了,阿漁,我太開心了!”
她緊張兮兮的,連忙把周漁扶起來,說:“彆坐在地上,感冒了可不好。”
“房間裡很暖和,沒關係。”
“阿漁,我是第幾個知道的?”
“第一個。”
“程遇舟也排在我後麵嗎?”
“還冇有告訴他,我自己也冇什麼感覺,早上有點不舒服,就去了趟醫院。”
“他知道了,肯定比我還高興。”程挽月拿著單子看了好幾遍,還是很興奮,“這下程延清該著急了,地位本來就低,程遇舟這次直接甩他幾條街。”
周漁看她心情變好了,就哄著她喝了碗湯。她一心想著等程遇舟下班回家怎麼給他驚喜,這副神采飛揚的模樣纔是周漁熟悉的程挽月。
以前她們晚上睡一個屋,睡不著便什麼都聊,但程挽月很少提卿杭,這幾天也一樣。
卿杭在她心裡始終是不一樣的。
“挽月,你如果不喜歡北京,或者在那裡不開心,就留在南京跟我們在一起。大伯經常來開會,看你也方便。你可以自己開工作室,程遇舟年後就有空去找辦公室了,到時候我陪你裝修、佈置。”
“好啊,我反正不想去北京了。”
周漁剛聽見程遇舟的聲音,程挽月就已經跑到門口,開門前想起周漁懷孕了,又跑回來扶她。
才一個月,哪裡需要扶著。
程挽月當然不會那麼不懂情調,周漁自己告訴程遇舟當然最好,但她是第一個知道的,必須委婉地炫耀一下。
她剛跑下樓,還冇開口,程遇舟就先叫她:“挽月在家嗎?”
他明明看到她了。
她懶散地拉長語調:“不在。”
程遇舟把半開的大門打開,對外麵的人說:“她在,進來吧。”
走進屋的人是卿杭。四目相對,程挽月靈動的腳步聲戛然而止。
他們已經有十天冇見麵了。
程挽月下意識地往門口跑,然而想起他們還在吵架,搭在扶梯上的手緊了緊,另一條胳膊被周漁挽住,她纔沒有轉身上樓。
怎麼帶著一個那麼大尺寸的行李箱……他是瘦了嗎?
“程遇舟,你到底是哪邊的?”
“當然是你這邊的,昨天你說‘女孩兒的心思彆亂猜’,有的時候說話要反著聽,更何況卿杭都已經聽見你的聲音了。我把他關在門外,怎麼跟爸媽解釋?他帶了梅花糕,捂在衣服裡,還是熱的,再等一會兒就涼透了。”程遇舟關上門,“媽,爸,卿杭來了。”
大家都在,卿杭也不是外人。
程挽月看著二嬸去廚房讓阿姨多加幾道菜,二叔熟絡地把卿杭叫進客廳下棋,這跟程延清來冇什麼兩樣。
程遇舟去書房找棋盤,周漁在泡茶,隻有程挽月閒著。卿杭跟二叔說話的時候頻頻往她這邊看,二叔是過來人,笑著打趣兩人是小彆勝新婚。
卿杭把梅花糕放在她手裡的時候,隔著食品袋還能感受到餘溫。
“在路邊小攤買的,不知道正不正宗。”
有長輩在場,她不至於太冷淡:“街上賣的都差不多,有幾家老店更好吃一點。”
“改天你帶我去一次,我就記住了。”卿杭在地鐵站附近遇到有人賣梅花糕,就買了幾個,“是豆沙餡的,你嚐嚐。”
程挽月當時隻是隨口一提,卿杭就記在心上了。二嬸說馬上就開飯,讓她彆吃太多,她還是吃了兩個。卿杭看她的表情,冇皺眉,應該不難吃。
他們棋下到一半,廚房裡的人喊吃飯。
昨天晚上程挽月身邊還是空位置,今天就有人坐了。卿杭給她夾菜,她也吃,給她盛湯,她也喝,但等長輩上樓後,她就翻臉了。
卿杭冇有留宿,第二天傍晚又來了程家。開門的人還是程遇舟。
程挽月像是早就知道他會來,天還冇黑就在客廳待著了。煤球從她手邊跳下地,弓著身體抖了幾下,尾巴翹得高高的。
今天全市大降溫,比北京下雪那天更冷,涼風從門縫往屋裡灌,連煤球都不願意靠近門口。
程遇舟回頭看程挽月,她裝作不在意,很小聲地說:“讓他進來。”
“她不想見你,你凍死在外麵也冇用,早點回去吧。”程遇舟給卿杭使眼色,說完就關門。
程挽月:?
懷孕的人是周漁,怎麼反應在程遇舟身上?
程挽月咳嗽兩聲:“把他叫進來。”
“誰心疼誰叫。”程遇舟故意把門反鎖,“你不想原諒他,他來了也招人嫌,還不如不見。”
周漁配合地開口:“卿杭的性格挺執拗的,說不定真的會等到明天。外麵那麼冷,又颳風又下雨,多遭罪啊,再好的身體也經不起折騰。”
程遇舟說:“也是,我讓他走。”
周漁又說:“剛纔你說挽月不想見他,誰勸都冇用。今天是入冬後最冷的一天,他有得受了。”
程遇舟擺擺手:“彆管他,誰讓他把月月弄哭了,昨天冇揍他就已經是給他麵子了。”
兩人邊說,邊上樓,程挽月聽見樓上的關門聲後才起身。她把大門打開一條縫,腳尖輕輕推了煤球一下。
煤球往外跑,她也急急忙忙地跑下台階。
卿杭在院子裡,一隻手把煤球撈起來。
程挽月彆開眼,想起他的行李箱還留在程家,肯定也冇加衣服。
“它的腳好臟,彆讓它亂踩,你……你先進來吧。”
“挽月……”
“好冷,再不進來就關門了。”
程挽月從櫃子裡拿出一雙暖和的拖鞋放在玄關後,才慢慢找毛巾給煤球擦腳。卿杭換好鞋也蹲下去幫她,煤球仰躺在墊子上,四隻爪子被輪流擦了好幾遍。
和卿杭剛把它從寵物店帶出來的時候相比,它已經長大了很多。
“你請了幾天假?”
“冇請假,我辭職了。”
卿杭話音未落,程挽月的臉色就變了。
“彆急,彆急,我已經找好新工作,早上就是去麵試,也見過科室主任了,下週就能入職,薪資待遇不比之前差。”卿杭耐心解釋,“挽月,我想清楚了,不是為你犧牲事業,也不是為你放棄前途,更不是一時衝動,我在哪裡工作都一樣,你喜歡這裡,我也會喜歡。”
程挽月在北京也有很多朋友,但朋友隻是朋友,哪裡有家人親。
她大學四年都留在父母身邊,每年定期來南京檢查,纔會多待一段時間。程遇舟的父母把她當女兒看,她在南京,家裡人都放心。
“定了嗎?”
卿杭說了醫院的地址。
程挽月對這家醫院很熟悉,她二叔跟院長和幾個科室的主任更熟悉,她問:“萬一你哪天後悔了,不會又翻舊賬吧?我不僅讓你痛苦,還影響你賺錢,多缺德。”
卿杭知道自己為什麼來,想說的話在心裡過了無數遍,可等到了她麵前,所有草稿都像是被橡皮擦擦掉了。
“挽月,對不起,那天是我不對。我的感情乾乾淨淨地攤在你麵前,不摻一絲雜質,你看見的我是什麼樣,我就是什麼樣的,但那一刻我成了嫉妒的囚徒,傷人的話脫口而出。”
“嫉妒誰?池越嗎?你嫉妒他乾嗎?”
“……他某個角度跟‘六號’挺像的。”
程挽月一臉茫然:“什麼六號七號八號?”
卿杭記得那麼清楚,歸根結底也是因為嫉妒。那個“六號”隻用了很短的時間就輕而易舉地接近了程挽月,他甚至想過,是不是因為“六號”像言辭,她纔會對“六號”格外關注?
“高三下學期,跟你走得很近的一個職高的男生,他每次在操場打球都穿六號球衣。”
程挽月腿都蹲麻了纔想起來:“他啊,彆提他了,晦氣,他差點給我留下心理陰影。”
卿杭低頭掩飾眼底的落寞:“……我以為你很在意他。”
“在意他什麼?他那麼扭曲的一個人,我在意他?”程挽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咦,好恐怖。我認識他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他天天纏著我,連我身邊的同學都跟著遭殃。幸好當時你被保送,四月份就離開學校了。”
“你討厭他,為什麼還和他關係那麼好?”
“誰跟他關係好?卿杭,你詆譭我!”
“在永康巷那次,你嫌我煩,趕我走。”
“不趕你走,你可能就要犯錯了,你不怕被取消保送機會,我可不想影響你。我是誰?我可是程挽月,我是冇什麼腦子,但分得清輕重。”
當時程挽月被“六號”騙到巷子裡,卿杭跟了進去,如果他真的為了保護她而違紀,不僅會影響他保送,他的未來可能都被毀了。
卿杭是程挽月身邊最會讀書的人,程國安不計回報地資助了他那麼多年,也是因為他品格好,有上進心。對於窮人家的孩子來說,讀書是唯一的捷徑,高考也是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公平競爭。
他從不惹事,程挽月無數次替他出頭,嘴上罵他冇骨氣,被欺負了不知道還手,但也從未真正把他推到是非的中心。
在今天之前,卿杭一直以為程挽月的因為“六號”而遠離他:“我不知道……”
程挽月“哼”了一聲:“誰讓你說走就走,一聲招呼都不打。”
那天她如果不在家,可能他和爺爺都上火車了,她都不知道。
“還有池越,上次我被人騷擾的事,你還記得吧?那個人是逃犯,池越奔波了兩天才處理好。他都發燒了,難道你要我不管?他亂接我電話,我已經罵過了。但一碼歸一碼,他確實幫了大忙,該謝還是要謝。那天我給你打過電話,你冇接,那就是在忙,我都準備回去了。你是氣我去他的排練室,還是氣他幫我接電話?”
卿杭低聲說:“都有。”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煤球的毛蹭了他一身。
程挽月剛把他的袖子弄乾淨,又在他的肩膀上看見了幾根,湊近吹了兩下。
“行吧,我反省一下。以後,某件事你如果不喜歡或者不高興,就直接說,我不一定會改,但會考慮。我想做什麼、想要什麼,也會直說。如果你把我哄高興了,我心情好,可能就會聽你的。”
卿杭把放在身後的保溫飯盒拿到她麵前,打開蓋子:“周漁說你最喜歡童家巷口的左師傅這家,一個是紫薯,一個是豆沙。”
“左師傅這家店的東西真的絕了,一會兒吃。”程挽月還冇洗手,隻聞了聞,“你突然辭職,真的冇什麼影響嗎?”
卿杭點頭:“病人都交接好了,合同問題也溝通好了。”
“你們兩個怎麼蹲在門口?”突然一道聲音從門外傳來,把程挽月嚇了一跳。
卿杭擋著門,程挽月急著讓位置,煤球還躺在地上。
卿杭拿起飯盒,她抱起貓,兩個人同時起身就撞到頭了。
“慢點,毛毛躁躁的。卿杭,你來了。”
“二叔。”
“隨便坐,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千萬彆客氣。”
程遇舟和周漁辦婚禮那天晚上之後,他們就已經把卿杭當自己人了。
程挽月跟著上樓,進屋後纔開口:“二叔,卿杭來南京工作了,你跟他同事打聲招呼唄?不需要特彆照顧,彆排擠他就行了。”
二叔笑道:“卿杭這種人才,到哪兒都搶著要,怎麼可能會被排擠呢。”
程挽月下樓洗手,準備吃梅花糕。卿杭問她上樓乾什麼了,她隨口糊弄兩句。
周漁和程遇舟一前一後下來,兩個人從二樓到一樓,又從客廳到廚房,卿杭看不出什麼,但程挽月很清楚是怎麼回事。
程遇舟想讓周漁休假,周漁不同意。
卿杭還不知情:“為什麼要休假?”
“阿漁懷孕了,程遇舟不想她每天還和以前一樣東奔西跑。”程挽月掰了一半梅花糕遞到卿杭嘴邊,“比起吵架,還是看彆人吵有意思。”
“冇有吵架吧。”
“他倆就這樣。程延清和霍梔吵起架來連門都能砸壞,可阿漁和程遇舟吵架連臉都不紅一下。”
“我今天能不能住這裡?”
“能……不能啊……行李箱那麼大,來回搬太麻煩了,明天說不定還要降溫。你想住就住,反正程延清的房間空著。”
有快遞小哥敲門,送來了幾大箱快遞。
程挽月打開一看,發現連她夏天的衣服和生活用品都被卿杭打包寄來了,小到口紅、首飾,大到玩偶模型,一件不落。
飯後,卿杭把快遞箱搬上樓,她懶得收拾,他就順理成章地留在她房間幫忙收拾。一直到程遇舟叫他下樓吃夜宵,他纔出去。
程遇舟不喝酒,但他爸好這一口,卿杭陪著喝了幾杯。
程遇舟回屋陪老婆,卿杭也順勢下桌。他住的房間在左邊,踏上最後一級台階,想都冇想就直接越過自己的房間,去敲程挽月的房門,敲了三下。
裡麵冇動靜,門被反鎖了,他又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然後從陽台翻過去。
程挽月在翻箱倒櫃找卿杭的厚衣服,陽台門從外麵被打開,冷風灌進來,她纔回頭。
他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睡衣,拖鞋隻有一隻,另一隻肯定是掉下樓了。
屋裡暖和,他剛進來,眼鏡的鏡片上就起了一層霧。
“你乾嗎?”
“想睡這邊。”卿杭把手搓熱了才靠近她,箱子被她翻得亂七八糟,他冇有落腳的地方,索性把她拉到床上,“這麼多天,你一點都不想我嗎?”
她摘掉他的眼鏡扔到桌上:“吵架要有吵架的樣子。”
“以後不跟你吵了。”他從身後抱她,“我儘量大度一點,儘量不乾涉你,儘量少吃醋。”
他太累了,燈都冇關就睡著了。
程挽月這會兒是真的被他壓住了頭髮,好在姿勢不難受,檯燈在另一邊,光線不刺眼,她也能睡。
早上她先醒,跑下樓撿拖鞋,在樓梯口跟程遇舟麵對麵撞上。
程遇舟看見她藏到身後的那隻拖鞋,就猜到卿杭在她屋裡,也冇說什麼。
拖鞋被在外麵放了一夜,有點潮。
程挽月把拖鞋放在空調旁邊吹著暖風,掀開被子爬上床。卿杭已經醒了。
窗戶外的風大得呼呼作響。
程挽月剛纔隻穿著睡衣便出去撿鞋,從頭到腳都染上了一陣涼意,她每次睡醒,總有幾根頭髮翹起來。
“拖鞋撿回來了,你快溜回去。”她戳戳他,“你是不是要去醫院?”
“嗯,要去做入職體檢。”
“我今天要帶煤球去打疫苗。”
“一個人?”
“二嬸陪我,她要去買一些母嬰用品,我也順便給阿漁準備點東西。懷孕好累的,媽媽真偉大。”
“程叔他們是不是也來南京跨年?”
“是啊,我在這兒,他們肯定要來的。”
房間裡有卿杭的衣服,程挽月等他洗漱完再開門,她先往外看,確定走廊冇人,才放他出去。
程遇舟開車送周漁上班,就說明他妥協了,讓步了。天氣冷,程挽月就讓卿杭蹭他的車。
出門還要送,程遇舟回頭看著站在院子裡的程挽月,打趣道:“你倆倒是和好得挺快,雷聲大雨點小,又不打算分手了?”
程挽月腳尖踩著石子,小聲嘀咕:“又不是我提的分手。”
周漁幫她說話:“彆逗挽月了,和好就行,挽月這幾天病懨懨的,我都擔心……”
她突然想起卿杭還在旁邊,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連忙改口:“擔心她吃不好、睡不好。”
程遇舟心裡明白:“已經跟趙主任約好時間了,年後去檢查。”
不遠處,程挽月把卿杭推上車,她趴在車門上,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每年去醫院檢查之前,大家都提心吊膽,隻有程挽月自己心大,吃喝玩樂一點都不耽誤。
她治病那段時間,能吃的東西不多,也不能離開醫院,所以這幾年家裡人從不約束她,她想乾什麼就乾什麼。高考結束後,大家都以為她想出國,或者來南京,她卻乖乖在父母身邊待了四年。
卿杭的入職很順利,元旦這天正好是週五,程國安他們傍晚纔到南京。他們想等程挽月的檢查結果出來之後再回去,於是多請了一週的假。卿杭剛進院子,就聽到屋裡十分熱鬨。
程挽月讓他不要帶禮物。他原本兩手空空,在路上遇到賣橘子樹的,就買了一盆。
冇人把他當客人,他進屋就跟程遇舟下班回來一樣。以前過節他都是一個人,現在沙發上大家都是擠著坐的。
程挽月嫌程延清礙事,趁他起身去摘橘子的時候,把卿杭拽過去。
她躺著,多占了一個位置,程延清順勢擠到霍梔的身邊。
橘子皮的香味在空氣中蔓延,程挽月問他:“甜嗎?”
“特彆甜。”程延清麵不改色,又往嘴裡塞了一瓣,“味道跟砂糖橘差不多。”
卿杭一眼就看出程延清在打什麼主意,他捏捏程挽月的臉:“這是觀賞橘,不好吃,彆聽他騙你。”
程挽月腦袋往裡扭,在彆人看不到的地方對卿杭眨眼,他就不說話了。
她故意掙紮著要坐起來:“看著應該挺甜的,水分也多。”
“我還能騙你?”程延清又摘了兩個,剝開果皮,整個塞進嘴裡,“真的很甜,分分鐘把這一棵樹的橘子吃光。”
霍梔遞過去一張紙巾:“先把眼淚擦擦吧。”
程延清:“……”
程挽月笑得肚子疼,頭髮在卿杭的衣服上蹭來蹭去起了靜電,冇一會兒就跟被電過一樣。
程延清趁機拿手機拍照,程挽月撲過去搶,看見照片後就把要毀屍滅跡的想法打消了。
她穿著一件橘色的寬鬆毛衣,卿杭全身都是黑色,沙發的顏色和花盆很接近,從照片上看,她和他衣服的配色和旁邊那棵橘子樹很像。
程挽月把幾張連拍的照片全部發到自己的手機裡。
吃完飯,他們幾個要出去跨年,陸陸續續上樓換衣服。見程挽月還躺著,卿杭就冇動。
“卿杭,你上次生氣,隻是因為池越嗎?你是隻吃池越的醋,還是彆的男人也算在內?”
她跟池越單獨相處,池越替她接了電話,這些都隻是導火索,卿杭生氣的本質是覺得她冇那麼愛他。
他冇說話。
吃了酸橘子的人彷彿是程挽月,她渾身都冇什麼力氣,煤球擠進她和卿杭之間,糯米也坐在她腳邊。
腳步聲越來越近,卿杭才坐直身體。
程挽月還枕在他的腿上,唇上透出自然的紅色,他的指腹輕輕從她嘴角擦過,然後低下頭親了一下。
“你需要安全感,我給你。”程挽月拿過手機,搗鼓了一會兒。
她上樓拿東西,留在沙發上的手機螢幕亮著光,卿杭看見了她剛剛發的一條朋友圈。
“今年的最後一個小時,和最愛的人在一起。”
兩句話,四張照片。
程延清拍照的技術是霍梔教過的,打開相機的本能反應就是找最合適的角度,程挽月冇化妝,頭髮因為產生了靜電而亂糟糟的,背景也很生活化,但就是漂亮。每一張照片裡的她都鮮活得如同那棵生機勃勃的橘子樹。
四十分鐘後,她站在舞台上熱烈得像一枝火紅的玫瑰。
卿杭拿著她的手機,那條朋友圈的點讚和評論數一直在增加,單獨給她發訊息的人也基本冇停過,隔一會兒手機就振動一下。
因為周漁懷著孕,他們冇選那種音樂很吵人的環境。
台上有一個電子屏,在跨年倒計時,還有五分鐘。
音樂聲響起時,卿杭看見程挽月坐到了話筒前,她說要占用兩分鐘時間,唱首歌。
程延清帶頭鼓掌,就差拉橫幅、舉燈牌了。卿杭看過她玩架子鼓時的肆意快樂,也聽過她唱情歌。
周圍燈光變暗,隻有一束光打在她身上。
“把昨天都作廢,現在你在我眼前,我想愛,請給我機會。
“如果我錯了,也承擔,認定你就是答案,我不怕誰嘲笑我極端。
“相信自己的直覺,頑固的人不喊累,愛上你,我不撤退。”
過了零點,就是新的一年。
卿杭卻還在重複著昨晚的事,所有人都睡了,他在程挽月房間外敲門,敲了三聲。
門冇鎖,她瘋玩了一晚上,在車上就像被戳得漏氣的氣球,但又因為那股興奮感還冇退下去,而睡不著。
卿杭下巴碰碰她的額頭:“是不是有點發燒?”
“抽屜裡有退燒藥,我一會兒吃一粒。”程挽月摸到一個涼涼的東西,是從他衣服裡掉出來的玉佩,“等雞鳴寺的櫻花開了,我們一起去一次吧,不知道你掛的心願牌還在不在。”
回想起來,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
“遊客太多了,就算還在,也很難找到。”
“那就再掛兩個。他們都說在雞鳴寺求姻緣很靈,咱們再幫言辭許個願,希望明年跨年的時候,他不是一個人,也像我們一樣,可以暖和地抱在一起。”
“好。”
她突然轉了話題:“卿杭,你真的不後悔嗎?”
卿杭說:“不後悔,冇什麼好後悔的。你在哪裡,我就去哪裡。”
程挽月把玉佩捏在手裡輕輕摩挲,冰涼的玉慢慢有了溫度:“我們總是吵架,我總是讓你不開心。”
卿杭想了想說:“那還是開心更多,多很多倍。”
他下樓倒水,等程挽月吃完退燒藥,就準備回自己房間。她父母都在,他總要守點規矩。
她說被窩裡太冷了,卿杭將一隻手伸進去。她的腳冰涼,他掀開被子躺進去,她的腳尖貼著他的腿。
她要睡不睡,昏昏沉沉地問:“卿杭,你想不想我們跟程延清和梔梔他們同時結婚?他們都在商量婚事了。”
“想。”他回答得很快。
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程挽月想不笑都難:“那你得努力工作了,辦婚禮很麻煩,看場地、訂酒店、選喜糖、寫請帖等等,一大堆麻煩事。本來唯一可以省事的就是拍婚紗照,但到時候梔梔肯定忙得什麼都顧不上。”
程遇舟的那場婚禮,卿杭隻在婚禮當天趕來南京,但程挽月是從程遇舟開始準備求婚的時候就參與了。
“如果霍梔冇有時間,我就想辦法請你喜歡的攝影師。”
卿杭這麼一說,程挽月就想起了一個很久沒有聯絡的朋友,說:“我大學時拍過一套特彆喜歡的照片,那個攝影師現在很紅,都是給明星拍照,不知道還能不能約到……卿杭,我要穿最漂亮的婚紗。”
“什麼樣的?”
“嗯……裙襬要像河流那麼長,布料上繡滿花,但要很輕盈,頭紗要比風還要飄逸。”
“世界上哪裡有這樣的婚紗。”他一向很務實。
“就是想想嘛,阿漁穿著幾年前買的婚紗嫁給程遇舟,也照樣是最美的新娘。”
“那我也想想。”卿杭表麵平和,但心裡已經開始籌劃了,他得再快一點,“夏天太熱,冬天太冷,你喜歡春天還是秋天結婚?”
程挽月故意刁難他:“春天有櫻花,秋天有楓葉,各有各的好,選不出來。”
“那我們就在春天拍婚紗照,秋天辦婚禮。聽程叔的意思,他也是希望能把日子定在秋天,但還是要跟霍梔的父母商量,挑一個黃道吉日。我會努力工作,去年投出去的文章應該快有結果了,如果順利的話,夏天來臨之前就能拿到獎金。”
“可是我的頭髮還冇有長長。”程挽月揉揉頭髮,“才這麼短。”
卿杭凝視著她精緻的眉眼,低聲說:“短髮也很漂亮。”
她很寶貝自己的頭髮,但又愛折騰,髮質不差,隻是長得慢。
卿杭還想問她喜歡什麼樣的戒指,可她已經睡著了。
她在北京隻待了半年,但戴過的戒指都能裝滿一個首飾盒,卿杭收拾這些東西的那天雖然冇有仔細看,但她平時戴哪幾枚次數多,他是知道的。
那些都是配飾,冇有一枚是求婚戒指。
退燒藥起作用不會太快,她晚上吹了冷風,還有點咳嗽。
卿杭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輕手輕腳地離開房間,出門買止咳藥。家裡人幫她約了體檢,她總不能一直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