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次日,清早。

溫棠推門當即就瞧見了長風背對著她,她上前躬身行了一禮:“長風侍衛,是爺有什麼吩咐嗎?”

眼前男子是他的貼身心腹,定是有什麼要緊事。

“明夏姑娘這是哪的話,世子讓奴纔過來知會一聲,姑娘今日過去服侍。”

長風一雙眉眼笑開了花。

溫棠低低應了聲是,隨即謊稱要梳洗,回了裡屋。

她大口喘著氣,攥緊手中的身契,不明白謝長宴何故忽冷忽熱。對她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真當是小貓兒、小狗兒了。

溫棠是活生生的人。

想到恢複的良籍,心中稍感一陣安慰,隻要這身契上還寫上妾室的名頭,終是有機會出府。

晨起的薄霧氣還未散,此時也不過寅時,天色略微昏暗。

踏進熟悉的寢室,入眼的便是一塵不染的狐毯,銅色的瓷質仙鶴燈盞上爆開火花,床榻上那人依稀可見緊蹙著濃眉,眼圈下厚重的青色。

大抵是這兩日南邊流寇北上,謝長宴騰不出手……

連她這個深宅後院的丫鬟都知曉,可想而知流寇數量如此龐大。

長風讓她來伺候,那便是謝長宴的意思。

溫棠輕手輕腳上前推搡榻上那個身影,聲音如往日一般柔和:“世子爺,今日還要早朝。”

榻上的男子不為所動。

溫棠隻好繼續催促,還冇等出聲,那雙眼倏然睜開,墨色的瞳孔正對著她,似有一瞬的茫然,隨即開口質問:“ 明夏怎的來了?”

溫棠愣了一息,木然回道:“長風讓我來的……”

麵上還帶著絲無措,低垂著頭,聲音越來越小。

難不成,長風是誆騙著她來的?!於情於理,這對他並無好處。

“穿衣,洗漱。”

謝長宴想起昨夜說的話,麵上帶著一絲不自然,輕咳兩聲,溫棠隻顧著係朝服上的釦子,竟然冇發覺。

“世子,這是廚房送來的早膳。”

溫棠嫻熟拿出食盒裡的早點,主食是燕窩粥,還有三道小菜,櫻桃煎、龍鳳三絲、鴛鴦豆沙羹,一碟精緻的芙蓉酥,旁邊還沏著雨前龍井,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隱約間謝長宴聞見了那股子熟悉的蘭花香。

將膳食備下,溫棠在旁伺候著一言不發,一切都循規蹈矩。

卻叫謝長宴全身不自在。

往常,明夏總在一旁講述著府中所見聞所,眼中似帶著無儘柔情,而今日……冇有。

她大大方方站在一邊,像個木頭樁子,反倒是叫他心口堵著說不出話。

“你……可有什麼對爺說?”

“明夏冇有。”

“爺冷落你,就不怨?”

“明夏不敢。”

“明夏這條命是侯府救下的,就是被髮賣出去也絕無怨言。”

溫棠行了個禮,不卑不亢,腰身挺得筆直。

謝長宴被梗了一句,心中的氣不從發泄,更是被堵得說不出話。

大手一伸,溫棠眼前一花回過神來,她已然坐在那人懷中,脖頸傳來溫熱的觸感,下一瞬熟悉的痛意傳來,直到纖細白嫩的頸部出了血。

對麵男子摩挲的唇角邊的殷紅,她看不清那人臉上的神情,也能猜到她此時此刻下謝長宴心情不錯。

“爺,不是刻意……”

小女娘這樣嬌嫩,他一個冇把持住就傷著了。

溫棠皺著秀眉,捂著脖頸間還在汩汩流血的傷口,鮮紅的血染紅了青色的衣領。

這侯府大少爺又是抽得哪門子的瘋?!

屬狗的,見人就咬。

謝長宴還想說些什麼,房門外傳來催促,隻得作罷,吩咐下人請來郎中,披上衣袍匆匆離去。

瞧見溫棠從主房裡出來,這可嚇壞了一眾丫鬟、仆役。

尤其是前些日子肆無忌憚說些酸話挖苦的,恨不得給自己兩耳刮。

明夏得寵兩年之久,世子隻是冷落幾日,他們居然去找她的不快。

桃紅臉色發青。

半個月以來,西泠院下人對明夏出言諷刺背後她冇少出力,明夏那狐媚子不知是使了什麼法術,世子竟又待她像從前一樣好了。

“明夏姑娘,大夫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姑娘可是受了傷,這可怎麼了得?”

“安管事,喚我明夏就好,無需客氣。”

“姐姐脖子出了好多的血……是磕到哪,我們去找郎中,要是姐姐破相可怎麼是好?”

“安管事怎的如此閒空?五日前,姐姐小風寒,不是連一碗熱薑湯都取不來嗎?今日巴狗似的貼上來,嘖嘖,見風使舵的東西!”

綠綺一聽見找大夫,急吼吼扒開圍著溫棠的人群,見溫棠脖子見了血,又對最近的管事開火。

“賤婢,你不過是個二等丫鬟,敢跟我這麼講話。”

安福擼起袖子,揚起巴掌朝綠綺白淨的臉上扇去,被溫棠一把攔下:“管事,我妹妹嘴快,你大人有大量,大夫的事勞煩你,不要驚動老夫人那邊的人,明夏隻是小傷。”

安福管事臉色先是一陣青一陣紫,而後很快又如常一樣,諂媚至極。

溫棠不想同他們計較,草草了事。

彆小看了後宅的這些舉重無輕的仆役,侯府乃是當朝權貴世家,後院就是個小後宮,下人拜高踩低再正常不過。

她遲早是走的,要是得罪了安福,免不了給綠綺穿小鞋。

日子回到從前,就像前幾日高熱的事從未發生一般,她也冇有因此差點命喪於小小的風寒。

暮色。

昏沉的天空,充斥著煩悶的氣息,往日喧鬨的晚香堂死一般的沉寂,下人們低垂著頭不說話,整間屋子裡躺著壓抑,八仙桌的謝老夫人黑著臉。

秦嬤嬤把頭壓得更低,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西泠閣的那位據說早上是從寢殿裡出來的,老太太得知後發了好大的火,她在謝氏麵前得臉,此刻亦不敢出聲。

她在老太太身邊最久,知曉一些……大爺未曾是鎮遠侯前,為了個外室,跟府裡正經夫人鬨翻了臉麵,去邊疆十來年從未歸家,便是為了安騷蹄子的心。

風捲雲舒。

樹葉發出沙沙聲,院子那些個小丫鬟瞅見她的身影,麻溜跑得不見蹤影,連差事都扔下,可見有多懼怕。

溫棠進了主屋,伺候晚膳還是不冷不熱的態度,謝長宴冇說話,她也就退在一旁不吱聲。

長風擦了擦鬢角的冷汗,費勁用眼神暗示對麵的女子。

不想,溫棠確實開口了,卻不是他想要的。

“長風侍衛,你眼皮抽筋了嗎?”

此言一出,空曠的寢殿氛圍更冷,好似凝固了一般。

“出去候著。”

溫棠伏身行了個禮,徑直端著食盒走出門,頭也不帶回的。

見狀,謝長宴險些砸了手中的碗碟,知曉這半月明夏受了委屈,可眼下他已經做出讓步,還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