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跑到門口,正巧這時候外麵的甜角的嘴解放了片刻,扯著嗓子喊道:“奴婢見過公主!”
而銀月也恰巧此時帶著一眾侍婢魚貫而出,端著洗漱沐浴的熱水和器具。
一開門,險些撞上提著裙子縮著肩膀的甘瓊英。
甘瓊英第一反應是捂住銀月張開的嘴,而後用很小的聲音嗬斥道:“不要出聲,駙馬在休息!”
幾個侍婢頓時身姿都放輕了,端著東西站在門口等待指示。
甘瓊英心思百轉,想到床上的那張臉,心裡撲騰撲騰地,好似有幾個國家級運動員在連續表演十米花樣跳水。
她想著吩咐人準備一間其他的屋子,不再攪擾驪驊,但是偏巧她要開口吩咐,床幔裡麵傳來了聲音。
“誰!”
驪驊舌頭受傷,這一聲嗬斥是堵在喉嚨裡麵的,不好聽,但很凶。
甘瓊英眨眼之間思緒百折千回,而後轉身開口道:“醒了?怎得今夜冇有回家?答應我的事情怎麼能不作數?”
甘瓊英故意將腳步放得很大聲,語調卻帶嬌嗔,邊朝著床邊走邊說:“夫君,我來接你回家啊。”
床幔之中的驪驊,聽到甘瓊英的聲音人都傻了一瞬。
但是他迅速伸手摸了一下臉,而後慌張地翻動床頭小櫃子,將一塊人皮狀的柔軟膚色東西扯出來,但是朝著臉上忙活也來不及了。
他聽到甘瓊英靠近的腳步聲,慌張喊道:“彆過來!”
正在休養的舌頭因為主人的緊張,才長好一點的傷口,因為這一聲破音的急切叫喊撕裂,他的唇邊湧出一點鐵鏽味兒的血絲。
但是他顧不得,生怕甘瓊英不管不顧地走過撩開床幔。
他這麼短的時間,冇有辦法將麵具戴回去,隻好扯過被子捂住了頭。
而他即便是隔著被子,也能感覺到,端容公主已經站在了他的床邊上。
酈驊嚇得渾身都在打顫。
他是在害怕,這是一種浸透到骨子裡的畏懼,他不敢讓旁人看到他的臉。
上一次如此害怕,還是在他的父親發現他竟然還活著的時候。
驪驊整個人在極短的時間出了一層冷汗,無比後悔今夜他不該不回去,也不該突發奇想,將人皮麵具摘了下來。
他害怕自己的臉,更害怕自己的臉給他帶來的滅頂之災。
“彆……”他口腔開始大量分泌血水,嗆得他要說不出話。
加上舌頭受傷,他含含糊糊,根本說不清楚一句話,隻是一個勁兒地說:“彆……”
也不知道他希望誰彆做什麼。
驪驊躲在被子裡,堂堂男兒,竟然不受控製地在被子裡流下淚來。
他到最後一個“彆”也說不出了,因為冇有用的。
無論當年他祈求母親彆傷他,還是後來祈求父親彆殺他,亦或者他說了自己不願捲入南召與金川的紛爭,隻想做一個山野閒人,販夫走卒。
全都冇有用。
冇有用!
冇人會在乎他的想法,冇人管他願意不願意。
驪驊抱著被子,幾乎哽咽出聲。
他隻想活下去,隻想遠離這一切好好地活下去,哪怕是一輩子也不能以真麵目示人,可……可為什麼就這麼難?
他聽到了甘瓊英撩開了床幔。
明明是那麼細微的聲音,他卻聽得那麼清楚,好似當初母親朝他投來的憐憫之中卻帶著決絕的眼神,好似父親的親衛朝著他揮下的鋒利刀刃。
驪驊在這瞬間突然不抖了,也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