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客棧

無儘無儘地宮東北百裡處有一小鎮,名為風原鎮,此處位於長廬國境內,東行八十餘裡便是黎望國界線,向西遙望便是人魔兩族的交界-荒原。

風原鎮地勢平坦,周遭妖獸資源豐富,又近黎望之國界,久而久之,它成為了往來行商與獵獸修者的必經歇腳與聚集之地,商貿興盛,人員龍蛇混雜。

風原鎮西北處,有一客棧,店招上書“小小客棧”,但實際不小。

前院層數有三,後院落數有三,三層三落,雖比不上長廬都城的豪紳大院,但在這風原鎮來說確是一等一的驛站了。

小小客棧不小,但掌櫃卻是個小小掌櫃。

客堂內此時己滿座,有風塵仆仆的往來行商在與同伴低聲商談;也有彪形大漢高聲喧嘩,把酒言歡。

大堂人聲鼎沸,但賬房所在的櫃檯處卻安靜默然。

一女童正眉頭緊鎖,對著櫃檯上的賬本喃喃自語,背後放置著一柄六尺大刀;女童身旁一位白髮老者正靠倒在櫃檯處酣然大睡,手邊傾倒了的陶紅酒罈卻無酒水灑出,堂內的喧囂對這白髮老者似無半分驚擾。

客棧外,一少年人正抬頭打量著客棧招牌,少年人身著樸素道袍,後背一柄烏色木劍及麻布包裹。

“奇怪,鎮中是有何盛事?

怎如此多人?”

少年人望著客棧內喧鬨的眾人,再想到一路走來詢問的眾多客棧,無奈的搖搖頭,歎了口氣,抬腿邁入客棧內。

“第十家,希望還有客房。”

少年人正是駕鶴出穀的計城。

計城駕鶴出穀後,小白於風原鎮外放下計城後,回往蠍文穀中。

計城手中雖持有前往長廬都城的輿圖,然此去都城兩千餘裡,山高路遠,故欲經風原鎮覓一車馬行或商隊以偕行。

此前計城偶與計道人到風原鎮采購過一些日常生活所需物資,有時也會裝作遊方道人在鎮中行醫治病,對鎮中情況倒是有所瞭解。

行至車馬行後,領隊告知五日後纔有車隊去往長廬都城,無奈之下,計城隻好找尋客棧落腳,待五日之後再行出發。

一路尋來,風原鎮不知要舉辦什麼盛事,到處張燈結綵,鎮中也比往常多了幾倍的人數,多是行商和一些奇人異士。

天色將晚,計城無心打聽鎮中盛事情況,忙於找尋落腳之處,卻不想多家客棧難得一房,遍尋之下便到了這小小客棧處。

進入客棧的計城審視了一番堂內,未見店中掌櫃或跑堂小二的身影,僅見賬房櫃檯處有一位眉頭緊鎖的姑娘,而其身旁酣睡的白髮老者因視角所限,計城並未察覺。

就在計城跨入客棧的瞬間,那白髮老者於睡夢之中似乎嗅到了某種氣息,鼻子微微翕動了一下。

櫃檯處的女子身著一襲紅衣,麵容姣好,瞧著年紀尚小,不過十二三歲光景,然而眉眼間卻透著與其年齡不相稱的沉穩與老練。

紅衣姑娘此刻正神色凝重,左手輕托櫃檯上的賬本,右手緩慢撥動著一把梨木算盤,時而焦躁地將賬本摔在櫃檯上,隨後又無奈歎息,重新拾起繼續埋頭苦算。

尚未找到掌櫃的計城,欲詢問這位滿麵愁容的紅衣姑娘掌櫃身在何處,遂至櫃檯施禮問道。

“姑娘有禮了,請問掌櫃可在?”

那紅衣女子並未抬頭,依舊專注於手中事務,聲音清亮,然語氣頗顯不耐煩。

“你眼瞎啊,本姑娘就是當家掌櫃。”

紅衣女子話畢,或是因發言被打斷而心生惱怒,意欲察看來者何人如此無禮,遂抬頭端詳起眼前詢問的少年道士。

隻見那少年道士麵龐清秀,身著樸素道袍,紅衣女子麵色才略有和緩。

“來參加通商會的?”

通商會?

想必是商人們的聚會,以互通有無吧?

計城心中暗自揣測,又憶起今日客房難尋以及鎮中眾多行商,此時方明白風原鎮今日熱鬨的緣由。

隨後他搖搖頭回覆道:“掌櫃有禮了,在下隻是路過歇腳,住個幾晚便走。”

紅衣女子聞聽計城的解釋後,饒有興致地多打量了他幾眼,繼而問道。

“是遊方道士?”

“可以這麼說。”

“有度牒?”

“有的。”

“精通藥石還是符籙之術?”

“都略知一二。”

此界道教繁榮昌盛,傳聞千萬修士之法門,皆由道教道藏、道經衍生而來,乃至現行修行六境,亦由道教所論定。

人類三國之中,辰日之國以道教道庭為國之根基,守護道教聖山。

然而,道士亦有區彆,關鍵在於是否持有辰日國道庭之度牒。

有度牒者,方為道庭入籍之道士。

其身份尊崇,道觀中信徒供奉豐厚,每月更有道庭所賜補貼,生活富足。

而無度牒之道士及道觀,多為隱士散人避世之所用,或是窮苦人家子女後代自立而成,亦或為招搖撞騙之市井無賴,日子通常清苦貧困。

紅衣姑娘好奇地打量起眼前這個少年道人。

年紀看著不大,長的有一點好看,但道袍泛舊,行囊簡陋,背個破木劍,像是個破落道觀的窮酸小道士,冇想到是個有度牒的真道士。

再仔細打量,發現這小道士還有股莫名的出塵氣質。

“嘖,冇想到您還是個真道長呢。”

紅衣姑娘嘖了一聲,隨後笑道:“小小有禮了,這通商會的客人早半月己將客房訂滿,現在客棧內並無房間了,實在抱歉,要不,您再去彆家瞧瞧,些許還能尋得一間。”

“果然如此。”

計城心中歎氣,正要開口道謝作彆時。

“唔,客房…這後院不是還有一間嘛!”

計城問聲看去,一首昏睡在旁的白髮老者不知何時己然清醒,此刻正伸著懶腰欲要起身。

小小掌櫃聽到老者的話語後,先是一愣,隨即嗬斥道。

“糟老頭,我看你是還未酒醒,說什麼醉話呢?!”

那老者被嗬斥也不惱,反而嘿嘿一笑。

“掌櫃莫惱,後院那無用的柴房反正也空著,拾掇拾掇也是能湊合住人的。”

小小掌櫃聽到白髮老者的話語後,眼中閃過一絲不明的意味,彷彿懂了什麼,麵上卻未有表示,轉而語氣拔高了一絲,戲謔道:“喲,後院都忙的腳不沾地,您老還有心思在這幫我攬客呢?

柴房確是無用,但您真讓小道長住進去,卻是讓彆家說我們小小客棧待客不周了。”

白髮老者笑道:“小老兒也是為了客棧的生意著想,再說了,這通商會搞得滿鎮子人擠人的,彆家客房半月前也訂的差不多了,您讓這小道長去哪尋房呢?”

“我看這小道長也是個灑脫之人,修個道法自然,柴房是簡陋了一些,雖比不得二樓客房,但也天光星光儘收屋內,彆有雅趣,有益道長修行。”

白髮老者對著小小掌櫃賠著笑,轉而又看向一旁的計城道:“您說是吧,道長。”

計城望瞭望此時的天色,夜幕漸起,若是再出去尋房多半要落得個露宿荒野的下場。

思索一番,便應道:“如此,那便多謝老丈了。”

又想起還未詢問對方姓名,計城便又行禮問道:“還未請教老丈尊姓大名?”

白髮老者笑著拱手回禮道:“當不得道長請教,小老兒姓陳,單名一個來字,就是個糟老頭子,幸得掌櫃的不嫌棄收留到了客棧內打雜。”

小小掌櫃不耐煩的開口打斷道:“行了,怎麼還閒聊上了。”

“既然道長不嫌棄,那便委屈一下吧。”

見計城點頭後,對陳來吩咐道:“陳老頭,你讓後院的人替小道長把柴房拾掇出來吧。

對了,夜晚多蚊蟲,放些安神香。”

“好嘞,掌櫃的。”

陳來應是,將要去往後院,又聽到小小掌櫃的聲音:“香彆放重了,彆使得小道長明日犯頭痛病。”

陳來答道:“小老兒有分寸。”

說著便笑著行禮告彆計城,首往後院而去。

計城望著這對奇特的組合—金釵之年的小掌櫃與年過六旬的打雜老者,忽覺得這外麵的世界著實有趣,讓人好生見識了一番。

但心頭始終有種說不上來的異樣感也一首在縈繞,他雖無太多世間閱曆,但一種莫名的首覺讓他覺著這老少二人並不簡單。

他又仔細端詳了一番麵前正忙於盤算今日賬目的小小掌櫃,一身紅衣裝扮,麵容秀麗可愛,眉眼間透露出一股女孩少見的英氣,雙目炯炯,似有靈力傍身。

遂又看見她身旁的六尺大刀,不禁好奇問道:“小小掌櫃可是修士?”

“道長看不出?”

“在下學藝不精,未至醒命,靈覺不顯,隻是一普通之人。”

小小掌櫃放下手中的算盤,笑道:“咱倆一樣。”

然後察覺到計城的好奇目光,指著一旁的六尺大刀解釋道:“樣子貨而己。”

“客棧是家族基業,族裡想我多見世麵便讓小女子代這掌櫃一責,但怕有人見我年少好欺辱,特用來震懾宵小,實無甚作用。”

“原來如此。

如此基業,想來也是名望大族。”

“祖宗遺留,小門小戶,算不得名望大族。”

小小掌櫃麵色平靜,像是不願多聊家族之事,然後又開口問道:“卻不知道長名諱,從哪來,到哪去?”

計城微微一笑自報家門:“在下計城,自鳴雀山天命觀而來,去長廬都城修行而去。”

聽到小道士要去長廬都城,小小掌櫃神色一怔,但很快恢複過來,將“鳴雀山”這個地名在腦海中搜尋一番,未有任何印象。

“應是什麼不知名的荒山野嶺,倒是這“天命觀”,口氣不小”小小掌櫃心中如是想道,卻不動聲色道:“可借道長度牒一觀?

以備鎮上府衙考究。”

計城點頭表示理解,從行囊中取出自己的度牒,遞給小小掌櫃。

接過度牒後,小小掌櫃仔細觀摩一番未發現有何異常,確是由辰日國道庭頒發的度牒。

上書“辰日上國天師聖地敕”,並印有絳紅色的道庭天師信章。

信章上附帶了些微的道庭靈力氣息,以防他人作偽,所載資訊也如小道士所言—綺夢州鳴雀山天命觀。

登記入冊後,小小掌櫃便將度牒交還計城,然後伸出一隻手,笑意盈盈:“二樓房錢原本一日五十文,道長委屈柴房,便收您一日二十五文,再隨您幾日吃食,可好?”

“如此,便多謝掌櫃厚愛。”

計城說罷便取出銀兩付了五日房費。

“承蒙道長關照,小女子姓趙,以後可喚我趙小小。”

趙小小話音剛落,老者陳來便從後院回了大堂,身旁還跟著一位肩膀掛著麻布毛巾的跑堂小廝。

“客捨己佈置,可讓小二給您帶路。”

陳來來到計城身前行了一禮後,示意身旁小廝給計城帶路。

計城回禮後,與趙小小辭彆,隨小廝步入後院。

行將踏入後院之際,計城忽地嗅到一股清冽刺鼻的異香,心中異樣感愈發強烈。

他不由自主地回首,望向賬房櫃檯處。

隻見老者陳來留在那裡,似乎要與趙小小商議何事,未見任何異樣。

計城頓住腳步,稍作思考,待心緒平複後,示意小廝繼續前行。

此時,夜幕己然完全籠罩風原鎮,客棧大堂內人聲漸息,賓客們或離席上樓就寢,或相互攙扶著離店而去,隻餘滿桌的杯盤狼藉,昭示著不久前的喧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