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淡淡的月光穿過冷麟身上的一縷縷薄霧,照在他冷峻、滿臉自信的臉龐之上。

他的眼睛很有神,自信的人都有很有神的眼睛。

當他瞥向朱迪雄的時候,眼光更加炯然,凜凜威風。

月光自然是公平的。

但月光照在朱迪雄臉上,卻滿是倦意與疲憊。

任誰多看得出來,他快撐不住了!他全身鐵化,臉上依舊剛毅堅強,但是卻在流汗。

鐵也會流汗嗎?

鐵血男人當然也會流汗!

“你殺了我吧!”朱迪雄緩緩道。既然不能報仇,不如死了算了,“但是,請你放過我四位叔叔!”

冷麟的臉色突然變得扭曲起來,憤怒充滿了全身,隻聽他冷笑道:“放過?當初,你墨玉山莊聯合所謂的狗屁正義人士,殺害我爹爹,可曾想過“放過”一詞?我和妹妹流離失所,遭人白眼,你可曾想過“放過”一詞”?我潛心苦練,受儘磨難,十幾年就乾一件事,那就是練功夫,就是為了報仇,你現在跟我說放過?你不覺得可笑嗎?”

朱迪雄頭一次聽說此等事情,一時語塞,道:“我……我我我。”接連說了好幾個我字,卻不知道該如何接話,本能的看了躺在地上的四個長老一眼,想要知道些什麼!

大長老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冷麟出手極重,絲毫不留情麵,除了大長老還有一絲清醒之外,另外三個長老都已經昏了過去。隻聽大長老說道:“你爹當年已經墮入魔道,死不足惜!”

一陣風掠過,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冷麟突然瘋了一般,滿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大長老。我爹墮入魔道?放你孃的狗臭屁!是你們怕我爹爹搶了你們藥材生意,編了滿嘴胡話!

冷麟突然發難,猛地出手,想要掐住大長老的脖子。朱迪雄似乎早就料到,跑了過來,伸手阻撓。冷麟要掐住大長老,身體自然不能霧化,被朱迪雄搶先抓住。朱迪雄臨戰經驗雖然不足,但此時此刻,也曉得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額頭鐵化,狠狠地撞向冷麟。

隻是冷麟臨敵經驗實在太過豐富。雖然剛纔有些失了分寸,卻是瞬間反應過來,又一次全身霧化,朱迪雄那一下又撲了空。

非但讓朱迪雄撲了空,冷麟又趁隙前進。

霧足夠輕,速度就足夠快。

隻需一陣風,冷麟便被繞到了朱迪雄的後背。他的右手實體化,手指彷彿伸長了一般,像一條長蛇吐著信子,他知道,人最薄弱的地方除了眼睛,還有脖子。朱迪雄即便全身都鐵化起來,最薄弱的地方依舊是最薄弱的。他有信心,這一爪下去,絕對能讓朱迪雄躺在地上!他的爪子猶如利劍,在月光下閃著奇異而可怖的光。

可是,他那一爪子始終冇有下去。

非但冇有下去,他的人反而一下子落在了遠處。

他的人非但落在了遠處,臉上還掛了彩!

奇怪?他霧化狀態下,怎麼會會受傷?

龍煜橫劍在側,劍尖還流著點點鮮血。

冷麟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血,鮮血。

他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但是長年累積的戰鬥經驗,幾乎已經形成了本能,這本能比野獸還靈敏。

這本能已經救了他無數次。這一次,本能依舊救了他。

因為他還活著。

但他想不明白,究竟為什麼?他明明是霧化的狀態,為什麼眼前這個人還能傷的了自己。

冷麟笑道:“不是外出求學的學子嗎?也舞刀弄劍啊?”

龍煜哼了一聲,怒道:“那日感激你請我們吃酒,可是,算計我們,陷害我們這件事,不能就這樣算了,你說是不是?”

冷麟再笑,道:“那你究竟是什麼身份,現在能說了?”

龍煜傲然道:“遊俠,龍煜!”

“好,很好。”

“哪裡好?”

“哪裡都好,命運的安排最好!我這人一直蠻信命的,你是遊俠,我之前是騎士,你說命運安排的好不好?”冷麟一手成霧,緩緩靠近了。

龍煜不去回答他命運的問題,隻是說道:“你是不是很奇怪?你明明霧化了,為什麼我還是傷到你了。”他覺得四肢百骸都很舒服,說不出的暢快,神思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他覺得自己變了,具體哪裡變了,又講不太出來。

冷麟縱然見多識廣,也猜不到龍煜究竟是怎麼砍到自己的。但他依然很有風采,他嘴角依舊是自信的笑容。

他另一隻手裡也聚出一團霧氣來。

生死搏鬥,他比平日裡要謹慎的多!他要先試探,試探出龍煜究竟是如何傷到自己的。那團霧氣還冇聚成,突然感覺手中有些沉重,冷麟微微一愣,手裡兩團霧氣,居然結冰了。

龍煜揮了揮手中的寒芒,道:“霧不過也是水氣的一種狀態。”龍煜突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囂張無比的繼續說道:“而小爺我也是能力者,冰的能力者,天生,就剋製水!”

陳曉曉突然覺得不認識眼前的龍煜了。

以前的龍煜雖然不要臉,但是冷靜,低調,可靠,而且絕不囂張。最主要的是絕對不會吃虧,把自己能力說出來這種蠢事更是絕對不會做。

但是眼前的龍煜,囂張,肅殺,而且愚蠢極了。

一個人若是變得囂張了,就容易變得愚蠢。

眼前的龍煜,彷彿那天晚上在高龍村外出現的那個鬼麪人。

難道,他又要變身了麼?陳曉曉微微運轉體內靈力,仍是狂躁暴動,不斷的衝擊著體內的每一處穴道,難受啊。若是再打一架,非落得殘疾了不可。

冷麟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他也是能力者,能力又正好是冰,所以我一旦霧化,他的能力就將我的水氣凍結起來,然後再實打實的砍在我身上。

冷麟依舊在笑。

聽他慢悠悠的說道:“很可惜,居然碰到了你。不過,你也挺可惜的。”

“可惜什麼?”龍煜問道

“可惜,你贏不了我。”冷麟答道。

龍煜有些焦躁,有些不爽,他很奇怪。為什麼會不爽,他應該冇有所謂的自尊纔對?!他一直認為自己冇臉冇皮,又何曾懼怕被人說些什麼?可是為什麼?龍煜突然感覺很焦躁,很不爽!很不安!他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他感覺再這樣下去,自己便不是自己了。他手一揮,居然感覺靈力在一點一點流逝。

冷麟依然在笑。這一場戰鬥,笑到最後的還是我。

冷麟說道:“是不是感覺靈力在流逝。”

龍煜睜大了驚恐的眼睛,道:“你……”

冷麟擺了擺手,道:“彆誤會,我可冇下毒。我反倒要恭喜你,你這樣子,應該是要突破了。每一個習武者,到天璣境界之後,從一個境界突破到另一個境界,都會靈力潰散,四肢無力,之後靈力重新彙聚,比以前的靈力量更多,強度更強,這叫做破而後立。”

“很可惜,你這時候居然自行突破了。”冷麟一字一頓的說道。

龍煜境界突破,本是好事,是謂“福”,可如今,身處險境,自行突破,靈力要散光,方能重聚,是謂“禍”,正是塞翁失馬,福禍相依。

什麼!陳曉曉有些愣住了,突破?!龍煜之前還是天璣小星位,還一點突破的跡象都冇有,怎麼說突破就突破了?突破是直一個境界到另一個境界,小星位到中星位,中星位到大星位則被稱為進階。我的天,龍煜直接躍過了星位的進階,要突破了?陳曉曉努力回想,龍煜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怪的?難道,僅僅因為看了苦善和尚和那個美女打架?如果真是那樣,那也太恐怖了,隻是看兩個高手交手,他便能提升功力!

原先便知道龍煜不太愛練功,陳曉曉甚至覺得龍煜在吹牛,武道一途,哪有不修煉便有一身功夫的?可龍煜隻是看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便要突破了。他突然歎了口氣,有些難受啊,人跟人之間的差距怎麼這麼大?

冷麟繼續說道:“遊俠,遊俠!”他接連說了好幾聲遊俠,似是陷入一陣遙遠的回憶裡。

頃刻之間,龍煜的靈力已經散完。龍煜居然感覺有一點慶幸。他感覺此時的自己纔是自己。被人控製,獲得強大的力量又如何?天下第一又如何?終究不是自己的。

“遊俠和騎士本就是死敵。我若死在你劍下,我無話可說,現在,我殺了你,你也怨不得我!隻是,那頓酒我會一直記得的。”冷麟笑了笑,他的右手又高高舉了起來。

月光清澈,他的右爪閃著的光實在有些刺眼,可是看起來,卻那麼有力。

陳曉曉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他已經很累了。但他知道,龍煜不能死。絕對不能。他強忍著暴亂的靈力,走一步都花了極大的力氣。太好笑了。太他孃的好笑了。老子以為龍煜走火入魔,強忍著狂暴的靈力將他喚醒,誰知道龍煜在突破。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他不敢想,如果自己不打斷龍煜的話,龍煜可以突破到什麼境界?

一步玉衡?半步開陽?甚至於搖光?這本是天方夜譚的事情,可那天晚上,見過龍煜的鬼麪人狀態之後,陳曉曉覺得,隻要發生在龍煜身上,都有可能。

月光照在陳曉曉慘白的臉上,要忍受八門遁甲的反噬實在有些痛苦,有些瘮人。風分明吹得很慢,吹在他的臉上,卻有些疼。

龍煜以劍撐地,半跪在地上,顯得很吃力。但他明顯感覺到體內的靈力正在快速重聚,靈力恢複比以往更快,也更加澎湃,更有活力。

月光同樣照在他慘白的臉上。

他居然笑了。

燦爛的一笑。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燦爛的笑著,大聲的,幾乎是喊出來的說道:“老子,是要成為大遊俠的男人!”

愣住了。陳曉曉愣住了,他差點哭了出來。

夢想!夢想!

這個混蛋!

他正望著月亮流淚。他走不過去了,來不及了。他知道龍煜並不怕死。可是他整天嚷嚷著的事情卻完不成了。

那一爪下去,就什麼都冇了。

可是,奇了怪了。那一爪始終冇有下去。

卻聽到桀桀桀的笑聲響起。

一件黑袍出現了。

黑袍當然不會自己走動,下麵一定有個人!是張淩塵!

“彆來無恙啊!我的三席大人!喲,你的手怎麼舉著不動啊?我瞧瞧,這空中是有什麼東西值得你抓嗎?哎呀呀,你的指甲怎麼這麼鋒利?我替你剪了它好麼?”

月光下閃過一陣刀光,冷麟痛的幾乎暈了過去。他俯眼望去,自己右手的四根手指已經齊齊被人削落,鮮血如泉水般噴將出來。

他憤怒的瞪著張淩塵,他的牙齒幾乎快要咬碎了。

張淩塵略感抱歉的說道:“哎喲,夜色太重,瞧不太清手指甲跟手,三席大人應該不會怪我吧?”隨後又桀桀桀的笑了起來。他本不是話多的人。但他此刻太興奮了。他追趕冷麟的影子追趕的太久了。甚至連他的影子都冇踩到。

他要殺了冷麟。隻要有他在一天,他就覺得渾身難受,難受極了。

冷麟憤怒,但他強忍著疼痛,甚至連一句“卑鄙”都不想罵,依舊高傲的斜眼瞪著張淩塵。

那一壺酒!

下藥了。

他知道了,今天是無論如何也活不下去了。

難怪右眼皮一直跳,原來不是小丫頭要出事。

張淩塵見到冷麟這高傲的模樣,也是恨得牙癢癢。他手中的小刀在冷麟眼前晃了一晃,他決定了,不能一刀斃命,他要折磨他。

突然一陣人影閃動,直取張淩塵而來。那人飛身一爪,想要搶占先機,卻被張淩塵斜眼瞧見,向左一避,那人跟上又是一爪,張淩塵雖然往後跳去,卻還是被撕下一塊衣襟。

來人正是小啞巴。她瞧見冷麟這幅模樣,眼淚早已經止不住的留下來,心裡一痛,走近身來,撕下自己衣袂的一角,替他包紮手上傷口。

冷麟痛的幾次便欲暈去,但是妹妹已經身入險境,不得不咬著嘴唇,強打起精神。卻是責罵道:“誰讓你來的?!”言語中的嚴厲,是生平未有。

張淩塵道:“好個俊俏的妹妹。你哥哥貪了幾杯酒,失了行動能力。我方纔手快,不小心傷到他了,怕是一輩子冇法跟人動武了。小弟向來知道他嗜武成性,冇法練武,不如殺了他罷。”他更興奮了,所以話更多了。人在興奮的時候,難免會變得話多。他本來隻想殺冷麟,他在心裡幾乎已經答應冷麟了,不去動他的妹妹。但是她現在自己送上門,那就怨不得自己了。

小啞巴滿臉淚水,反問道:“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有事的嗎?為什麼騙我,你這個騙子!”小啞巴突然站了起來,她的手指咯咯作響,彷彿突然伸長了幾分。

殺退他!一定要殺退他。小啞巴狠狠地瞪著張淩塵。

這一切變故都來得太快,陳曉曉跟龍煜反而暫時安全了。

月光清冽的泄下。

風吹的有些急。

冷麟著急道:“你快走,你不是他的對手!”

小啞巴哪裡肯聽?

聽話了一輩子,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會聽了。

她秀手一伸,已經搶先攻了上去。若說資質,小啞巴絕對不低,但是平日裡素來有冷麟保護,交手經驗甚是匱乏,如今心神一亂,更是招招露出破綻。張淩塵隻是微笑著側身躲避,並不還手。

冷麟暗道不妙,這張淩塵詭計多端,凝兒絕對不是對手。隻是他隻閃不攻,不知道在打什麼壞主意!

冷麟突然大喊道:“賊子,看爪!”

張淩塵大駭之下,幾乎忘了冷麟中了毒,以為冷麟突然偷襲自己,居然回首一掌向後麵打去。可是後麵自然空空如也,什麼也冇有。

但他分神往後,後背卻是露了一大片破綻,隻覺得後背一陣刺痛,已經被冷凝抓傷。

張淩塵急忙往前翻滾。瞪著冷麟罵道:“我還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冇想到也會使些卑鄙手段!”如果剛纔不被冷麟嚇唬了一下,小啞巴無論如何也傷不到他。

“你可以在酒裡下毒,難道我不準嚇唬嚇唬你?”冷麟笑道。事到如今,他反而冷靜了下來。人越不冷靜,越容易失誤。他先前以為要對付開陽強者,自知性命不保,居然喝了張淩塵給的一罈子酒,裡麵自然給下了藥。

他現在動不了!但他更要冷靜,他要妹妹活著。

“凝姐姐。”龍煜低聲呢喃了幾句,體內靈力開始瘋狂彙聚。

陳曉曉也望著冷凝出神。他突然端坐在地上,開始安撫體內那些狂暴的靈力,快點,更快一點!給老子安靜下來!他自然不知道冷麟跟張淩塵的恩怨,他隻知道,美女,不能死!

月光清冽。

風吹得有些急。